刘邦的确是在玉渊阁中。
当卓石与丁宣赶到玉渊阁时,刘邦正坐在楼上临窗的位置上叫了一壶玉渊阁的“玉渊春”,独自细品。
此时天将渐晚,店中的酒客已然不多,楼上的六七张桌子上,稀稀落落地坐了十数人。
卓石走上楼去,一眼就看到了盖十一与“风云雷电”四大杀手。这些人都是章穷为了这次行动特地用重金请来的高手,只看他们看似随意地一坐,已然封锁了刘邦一切进退的路线,就知道这些人的经验丰富,的确是擅长刺杀的老手。
除了盖十一等人之外,还有两张桌上坐着人。一桌坐的是一对夫妻,年纪不小,足有五六十岁了,却相敬如宾,总是举杯劝酒,脸现红晕;另一桌上坐了三五个江湖豪客,借酒聊天,很是投机。不时店中的伙计上楼送酒沏茶,穿梭于几张桌面上,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平静自然。
卓石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与丁宣相对而坐,叫来一壶酒,取出自带的一把炒黄豆,借品酒之机,打量起刘邦背向而坐的身影来。
他们此次沛县之行的目的,就是要置刘邦于死地,因为这是慕容仙请来张盈的真正原因。
“你是卓石,还是丁宣?张大先生何以没来?”在卓石打量刘邦时,刘邦突然转身笑了笑道。
卓石顿时感到了一丝不安,缓缓地将手伸向了放在桌上的酒杯,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信号,只要此杯出手,那么在瞬息之间至少会有五六件利刃神兵对刘邦发出最凌厉的攻击。
“我就是卓石!”卓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傲然而道,显得非常自负。
“是么?”刘邦似乎不屑地一笑,端起手上的酒杯,看了看杯中的酒水道:“如果你聪明,就应该想到我既然知道了你们的底细,何以又敢一个人孤身前来?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他的话似乎提醒了卓石,使得卓石的眼芒透过虚空,重新打量起楼上的酒客。不过让他失望的是,他依然没有感到有任何的异样。
“你的意思是……”卓石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向刘邦。
“你不用再东张西望,我只是一个人前来,虽然你们看不起我,但我也同样没有觉得你们两个人就是可怕的人物,凭我的身手,对付你们两个是绰绰有余了。”刘邦缓缓一笑道。
卓石不怒反笑道:“你真的有这个把握?”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把握,不过只要你一出手,这个答案很快就可以揭晓。”刘邦啜了一小口酒,咂了咂嘴,犹自回味这美酒的滋味,显得十分从容。
卓石不再说话。
因为刘邦的脸上压根儿就没有一点表情,卓石感到的,却是自刘邦身上透发而出的一股淡若无形的杀气。
盖十一与“风云雷电”四杀手的眼芒同时望向了卓石手上的酒杯。这时,一阵脚步声踏向楼梯,伴着一声“沸水来了”的吆喝声,店中的伙计一手搭着毛巾,一手拎个数十斤的大水壶,走上楼来。
丁宣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这个伙计,而是那冒着热气的壶嘴。像这么一个长年提水的伙计,无论他的动作多快,走路多猛,都不可能让壶中的水洒出半滴来,但是这个伙计一上楼来,没走几步,水已洒了一地。
“小心!”丁宣心中想到什么,陡然暴喝,当他的声音刚刚出口,楼上的惊变已然发生。
首先发难的竟然就是这个伙计!
就在丁宣心中怀疑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提出茶壶到了“风云雷电”所坐的桌前,扬起壶来,突然掌力一迫,从壶嘴中激出一股水箭,向“风云雷电”的面门标射而去。
“呼……”
“风云雷电”四杀手惟有同时选择飞退,每一个人的手同时向桌边一按,借力向后直退。
“呀……”惨呼声起,风和云只觉背上一痛,利刃直穿心房,他们连杀人者是谁都不知道,已然毙命。
雷与电后退的位置正好是那四名豪客中间,当二人飞退之际,已然看到那一对老公婆倏然出手,将手中的短剑直插风与云的背心。他们一惊之下,刚要移位斜退,那四五名豪客已然出手……
眼见“风云雷电”在顷刻之间便已毙命,盖十一心惊之下骤然发觉。
那名伙计挥舞着手中的茶壶,向他袭来。
盖十一惟有拔刀相迎。
与此同时,卓石与丁宣终于出手了,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刘邦。
他们之间认识了十三年,相互间的配合也演练了十三年,两人之间形成的默契可谓是天衣无缝。当他们同时出手时,那种风卷残云般的浩然声势,让任何人都为之一震。
就在这时,刘邦的眉锋一跳,拍桌而起。
“呼……”他的双手拍在桌上,竟然将木桌吸在手上。
然后他的腿迅即弹去,正好踢在木桌的一脚,便见木桌形同一张飞速转动的圆盘,突然迎剑而去。
眼见木桌如暗云扑来,卓石竟不闪避,暴喝一声,手腕一振,反而加快了迎前的速度。
“轰……”木桌顿时被撞得支离破碎,碎木横飞。卓石手中的剑锋穿过木尘,如狂飙直袭刘邦的咽喉。
就在卓石的剑锋逼近刘邦七尺之距时,他的眉锋一跳,只见刘邦的身体左右一摆,在他的身后,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刘邦!一个一模一样,完全相像的刘邦!
两个刘邦同时动了,以最快的速度起动,拍开卓石的长剑,重拳出击,狠狠地在卓石的小腹上击了一拳。当丁宣感到情形不对时,其中的一个刘邦已经顺手夺过卓石的长剑,指住了他的咽喉。
这一切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快得让人简直不可思议。当那名伙计将壶嘴插入盖十一的心口时,战事就结束了,小楼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丁宣自始至终都有一种糊涂的感觉,当他的目光移向自己面前的这位刘邦时,又忍不住望了望那位站在一边的刘邦,实在看不出这两人中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刘邦。
站在一边的那位刘邦见得丁宣一脸迷茫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看来我的易容术真是长进了不少,弄得这位仁兄一头雾水,根本就分不出真假来。”
他一笑之后,还复了原本的声音,然后在脸上揉摸片刻,便见一个清秀的少年带着顽皮的表情,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纪空手!
夜已入更,沛县城依然一片热闹繁华。
通往乌雀门总堂的几条街巷,已然被人秘密封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显然戒备森严,而乌雀门总堂中除了几处灯火之外,到处是黑漆漆的一片,无端中透出几分神秘。
几辆马车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悄然驰入乌雀门总堂的一侧偏门,七拐八转之后,进入一个小院,却见一盏灯火之下,刘邦、樊哙已然下阶相迎,在他们的身后,除了纪空手和韩信外,还有几位乌雀门中的高手,个个神情都是一片肃然。
马车停住之后,刘邦亲自上前打开车门,便见七八人相继从马车中走出,每一个人都目光如电,光彩照人,隐有大家风范,正是江淮七帮的各大头脑。除了章穷之外,就连漕帮继任的帮主以及花间派新任的首领都已到齐,显然是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而来。
大厅上排了两行坐席,正中间是一张铺了彩帛的竹榻,刘邦当中坐定,一摆手间,众人方才纷纷落座。
纪空手看在眼中,心里惊道:“刘大哥并非七帮中人,却能凌驾于七帮首脑之上,这说明他是大有来头之人,否则七帮首脑既为一方大豪,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又岂会甘心任人摆布?”
事实上他只猜对了一半,这些首脑对刘邦如此尊敬固然是因为刘邦的背景复杂,财力雄厚,但更多的则是在这十年间江淮七帮多多少少欠下刘邦一些人情。所谓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首脑人物虽不至此,但在他们的心中,已隐然推他为首,惟他马首是瞻。
侍婢送上香茗点心之后,樊哙拍了拍手,叫来几名属下道:“从此刻起,凡距大厅五十步之内,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走动,若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此话一出,大厅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每一个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刘邦一人身上。这些人虽然心中有数,但是都愿意听刘邦亲口说出计划,以壮其胆。
刘邦缓缓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承蒙各位的抬爱与信任,让我来牵这个头,我感到荣幸之至。经过长时间的精心准备,以及在座诸位的鼎力支持,我们的计划终于走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今天找各位来,就是想最后再征询一下各位的意见,过了今夜,我们就将揭竿起义,再也不是暴秦的子民了!”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灶头军的首脑郭产大声发问道:“刘公子,原计划不是定于五月十六吗?何以计划又提前了?”
“我也想按照原定的时间行事,但是这几天来,沛县的风声已紧,章穷与慕容仙暗中勾结,准备提前发动攻势,假如我们按照原定时间行事,只怕惟有任人宰割的份了。”刘邦的眼芒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然后自怀中取出一只信鸽的脚环道:“据可靠的消息称,慕容仙已调集数千人马,正在赶往沛县的途中,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们最迟会在两日内出现在沛县境内。”
众人一听,皆蓦然变色,显然没有料到官兵的动作竟然这么迅速,更有人看出内中玄机,骂起章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