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空定大法
欧阳之乎对丰少文道:“你将这吊篮拆下来,搬到谷中去。”
然后,他便与红儿、柳儿一道返回谷中,留下丰少文一人在那儿“吭哧吭哧”地拆着那只大吊篮。
一路上,通过红儿与柳儿的交谈,欧阳之乎才知道红儿是坐在一个木盆中,由丰少文踩水推着过来的,难怪她一身干的,而丰少文却已湿了个精透。
走近了圆屋,红儿便抛开欧阳之乎与柳儿,跑进圆屋之中,待柳儿与欧阳之乎进屋时,她已趴在冬青身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柳儿忍不住也陪她一道痛哭流涕。
二人都是冬青拉扯大的,冬青待她们可谓恩重如山,如今却惨死奸人之手,怎不让她们悲痛欲绝呢?
欧阳之乎静静地站在一边,双眼不知望着何处。
还是柳儿、红儿自己止住了哭声,红儿站起身来,道:“杀害师父的是什么人?”
柳儿道:“只知是‘飞魂楼’的人。”
欧阳之乎插道:“‘飞魂楼’的主人便是丰魂星。今日我在湖上杀了‘飞魂楼’的杀手‘蚊子’,想必他们以为谷中人已被杀个殆尽,便候在湖上,准备将离开恨谷又返回者全都一网打尽。”
柳儿悲声道:“若不是师父拼死护我!恐怕‘恨谷’中人真的会全遭毒手。”
红儿咬牙道:“丰魂星!丰……魂……星!”
她的声音冰凉彻骨如寒刃,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将出来的。
这时,丰少文提着那只吊篮,呼哧呼哧地走到圆屋外面,欧阳之乎见他满头大汗,不由有些不忍,便道:“放在地上吧,你去东边那个小屋中睡吧。”
丰少文依言而去。
欧阳之乎又对红儿、柳儿道:“你们也去歇着吧,一切明日再作计议,如何?”
红儿、柳儿都点了点头。
欧阳之乎自然仍是回他的小屋里。
他点着了蜡烛,掏出那本“易佛心经”,翻看起来。
初看时,这书丝毫不像是一本武林秘笈,反倒像一本佛家的经书,难怪当年欧阳也会将它拿至大庭广众之下供众人观摩,结果酿成大祸。
只见上面写道:“……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好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静百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
欧阳之乎拢起书,背着手在小屋中踱来踱去,他喃喃地道:“离相为禅……何为离相?相由心发,心乱即表于外相……这倒奇了,奇了……”
他又拿起“易佛心经”翻开起来,眉头紧紧皱着,显然,他心中有万般无法破解之结。
只见下面接着写道:“真定有四,曰:空无边处定;识无边处定;无所有处定;非想非非想处定……”
欧阳之乎又大惑不解了。
非想非非想?这话说得简直有点岂有此理的味道。“非想”即不想了,“非非想”即为不是不想,不想与不是想合在一起,即为不是想,也不是不想。
不是想,也不是不想,那岂非说思维活动停止状态?
停止了的东西,还有什么惊人之处呢?欧阳之乎不由抓头挠耳,他心道:“要么是我悟性太低,要么就是这‘易佛心经’在胡扯八道,而且看来多半是后者。”
他气狠狠地道:“我便试着让自己来个什么‘非想非非想’,什么都不想又有什么难办到?只是这儿似乎又不是他什么也不想,罢了,罢了,我先来个什么都不想吧。”
于是他便坐在床上,迫使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
很快,他便发觉这太难了,无论如何,他心中总有所想的。至少,他一直在记着‘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这岂非也是一种“想?”
到后来,他终于什么也不想了,却是已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之乎一下惊醒过来,先是愣了一下,一时不知为何便这么和衣卧睡下了,然后,他便明白过来,不由暗自好笑。
连“非想”都做不到,何况是“非想非非想”?倏地,他的脑中似乎闪过一道亮光,思忖道:“我与人过招,定是在想着如何攻守,如何进退转化了。但我在想这些的同时,我必然还在想着别的事情,只是想的或多或少而已。至少,我会记着我的仇恨与愤怒,也许如此一来,功力便在不知不觉中打了折扣了吧?”
“非想”,即要人抛弃一切杂念,甚至要忘了自己是谁,对方是谁,忘了自己为何要杀他;“非非想”便是要去想如何将自己的兵刃插入对方的心脏,或咽喉,或者别的致命之处!
欧阳之乎便那么忽儿皱眉,忽儿展颜,全身心地沉浸在“易佛心经”之中。
烛光在摇曳着,映着欧阳之乎的身影,把他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
到后来,欧阳之乎感到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根丝线可抓,抓着了这个飘渺不定的丝线,也许便可解开“易佛心经”了。可这丝线却不知在何方,它似乎只有一个影子,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在他的脑里飞来荡去,难以捉摸。
烛光亮了一下,终于燃尽了烛油,灭了。
欧阳之乎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有些困乏地伸了伸腰,向床上倒去。
当他将睡未睡之时,似乎听到了一声鸟叫声,然后又感到一团黑影从他的窗前飞掠而过。
欧阳之乎先是一惊,但静了半天,却再也无了声息,他不由暗道:“大概是想得太多,头晕眼花了吧。”
很快,他又沉沉睡去了,睡梦中,他梦见自己是一尊会思考的石像。
第二天,丰少文被红儿指使着去为山谷中的死者掘墓,而‘飞魂楼’的尸体则被柳儿一具一具地扔下了悬崖。
昨夜,柳儿便将欧阳之乎的武功已丧失殆尽之事告诉了红儿,红儿吃惊之余,不由有些担忧。
所以,她便开始在悬崖边上安装各种机簧,柳儿则在一旁为她当下手,替她递些锤子,斧子之类的东西。
虽然如今柳儿的武功已远远高于红儿,但一贯来她便是听红儿的,今日也不例外。
欧阳之乎则还是呆在屋中一头扎进“易佛心经”里。
他口中念念有词,踱来踱去,有时候指手划脚,有时又一味地团团转,有时坐在床上,有时又蹲在椅子上,不时叫道;“是了,是了。”或是“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如此过了三天,却未见有人来进攻“恨谷”,吃晚饭时,三人议起此事,都有些惊诧。
突然,欧阳之乎一拍手,道:“我记起来了,原来‘飞魂楼’本是在江南的。这次不知他们从何处探得了风声,不远千里来了这儿,本以为以‘蚊子’、‘花狸猫’等人,足以灭了我们‘恨谷’。‘花狸猫’几人已回去复命了,留下‘蚊子’带了几个人在此守候着。等他们发觉‘蚊子’几个人迟迟未回‘飞魂楼’时,才会察觉不妙,再派人手过来。”
他虽然只是猜测之言,但因为有些道理,柳儿、红儿都点头称是。
照此看来,“飞魂楼”的人来此只是时间迟早而已,而以柳儿、红儿、丰少文三人,如何抵挡“飞魂楼”的攻势。
三人都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当晚,欧阳之乎又开始研习“易佛心经”上的武功。他终是天资禀异之人,这二日来,他对“易佛心经”已有所悟,本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内力,也开始恢复了二三成,这即得益于“易佛心经”,也与他 “任、督”二脉早已打通不无关系。否则,即使他悟性再好,也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欧阳之乎已悟出‘易佛心经’这半部书中所言的核心便是‘空’与‘定’二字。
“易佛心经”如是写道:“……一心谛观此身,一切毛道与九孔,身内空种,皆悉虚疏,犹如罗觳,内外相通,即得见已,渐渐微末,身分皆失,不及于身及五根……”
欧阳之乎心道:“它说一切毛道九孔,皆是虚疏的,可与体外相通,那岂不是说即使只剩下全身汗毛之孔,也是可以呼吸吐纳了?这倒有些神奇了。可毛道与体外相通,却是真的,既然体内的水可以化作汗排出体外,想必反过来是行得通的吧?若是如此,能吐纳凝神的就不单只有口鼻,还有毛门之道,那样一来,便等于多出了一个人之内力,自是功力非凡了。”
然后,他又陷入如何以汗毛之孔道吐纳天地精华凝为内力这一问题之中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试着以各种方式运转体内那些真力,让它们在全身经脉穴道中激荡汹涌,以便从中体会到什么。
他渐渐地状如疯狂了。
当红儿来找他时,他正握着那把朴素已极的刀在向虚无的空气中劈出一刀,然后,又是一刀,劈得极为专心致志。
红儿满腹狐疑地看着欧阳之乎。终于,她看清欧阳之乎劈的并不是空气,而是被他撒在空中的几缕发丝!
发丝是那么的轻细,即使是轻轻地呵一口气,它也会飘开,又如何能砍中?那刀风岂不会将它划个无影无踪?
即使真的砍中了,又怎能将它砍断,何况,他的那把刀实在太过朴实无华了,它本是用来铡马草用的。
却听得欧阳之乎有些惊喜地叫了一声,上前拾起了一缕头发。
红儿不由好奇地上前看了一眼,发现那头发真的被砍断了。
红儿忍不住大吃一惊,开口道:“欧阳大哥,你的功力……还在么?”
欧阳之乎似乎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望着红儿道:“功力?没有,没有,现在我的功力尚不及你呢。”
红儿道:“那为何你竟能一刀劈断头发?”
欧阳之乎道:“一刀?哪能如此,我已劈了三十三刀,才劈成这么一刀。”
红儿道:“换了我,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欧阳之乎却不再理她,又仔细地查看那缕头发,然后摇了摇头道:“可惜砍得不齐,长短不一。”
红儿见他痴迷如此,不由有些好笑。
这时,柳儿有些惊慌地跑了进来,道:“‘飞魂楼’的人已进谷了。”
欧阳之乎与红儿都吃了一惊,道:“到了何处了?”
柳儿道:“现在尚在崖底,我让丰少文守在那儿。可他的武功,又于事何济?”
红儿一听,便对欧阳之乎道:“欧阳大哥,你便呆在这儿,我与柳儿去看看。那崖顶离湖面有三十几丈,估计他们一时半刻是上不来。即使能勉强到了崖顶,上面已有机关暗器候着他们,谅他们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欧阳之乎心知自己便是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于是略一思忖,便道:“若情形危急,便向这边退来,我自有破敌之计。”
其实,他又有什么破敌之计?他只求能与柳儿、红儿共生死而已,她们本是因为自己而与丰魂星之类的人结下怨仇,若是她们有什么不测,而自己还苟活着,那自己于心何安?
红儿、柳儿岂有不明之理?只是不曾点破罢了。于是她们匆忙应了一声,便向崖边疾奔而去。
欧阳之乎先是有些搁不下那边的安危,心思总也不定,但想着自己无论如何担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恨恨地骂了自己一句,强迫自己开始参悟“易佛心经”。
很快,他又全身浸入“易佛心经”的神异莫测的世界里了,浑然忘了一切。
此时,柳儿与红儿已站在崖边,警惕地守候着。
崖下似乎有三四个人,在下面嚷嚷地争执着什么,因为离得远,也听不清楚。
现在,正是黎明之前的黑暗,本有的一小片月牙也隐入山峰之后。
甚至,连晚风都停滞了。一切都那么幽静,山谷两侧的石壁只剩下一个隐隐约约的淡影,看上去如一头头狰狞可怖的怪兽。
等了半天,下面却又没了说话声,柳儿忙俯下地上,凝神细听,少顷,她道:“似乎有划水之声,莫非他们已回头了不成?”
红儿低头沉思着,没有言语。
这个时刻,人最容易疲倦,很快,柳儿便已是捣头如粜了,无论如何努力,一对眼皮仍是越垂越低。
便在她的眼皮将要合上之时,却被红儿惊讶地“咦”了一声而惊醒。
此时,红儿已是站在崖边,向下望去。
柳儿不由睡意全无,也走到崖边,探头向下望去,只见崖底有一团红色之物向崖顶缓缓地飘上来,看那形状,却是圆形之物。
待通红之物升至半崖时,她们都已看清那是一只硕大无比的孔明灯。
红儿轻声对柳儿道:“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等候于此,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挂在孔明灯上飘升上来,我们切莫出声,待孔明灯近了,我们再出手,最好以机关暗器了断此人,以免被他们看出我们的虚实。”
柳儿有些钦佩地点了点头,二人便静静地伏在崖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孔明灯。
她们已看到这孔明灯竟有丈余的口径,下面挂着二个人。
柳儿、红儿的心开始跳得剧烈起来。
终于,孔明灯的顶端已与崖顶平了。孔明灯继续上升,柳儿与红儿伏在阴暗处偷眼望去,已看清了孔明灯上挂的二个人乃一胖一瘦,都是一柄弯刀在手。
便在那两个人想要向崖顶掠身而上时,红儿已向柳儿打了个手势,柳儿便反手在一根绳索上一拉,两排劲弩如电而出,带着尖锐的划空之声,奔袭那两个人而去。
胖的那人因为正面对着柳儿这边,突遇此变,来不及闪避,一声惨叫,如秤砣般笔直坠下,好半天才在下面响过“扑通”的一声巨响。
而瘦子本是隐于胖子身后,那排强弩射来时,大多扎入胖子躯体上,而他却只是腿上中了一箭,一阵剧痛,使他几乎抓不住绳索而掉落下去,如此黑不见鬼的夜里,这么掉下去,定是死定了,于是他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抓绳之手无意中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显然是太过紧张了。
他不敢怠慢,手一用力,借着这一拉之力,身子向上一卷一弹,向这边遥遥扑来。
在他身子离崖边尚有二丈之时,又有几股风袭到,这次却是几柄寒刃森森的飞刀。
此人身法着实不弱,身在空中全无借力之处时,仍可提起内家真力,一拧腰,身子反卷而来,竟避过了几柄寒刀。
他的身躯眼看便要挨上山崖顶的边沿了,便在此时,一柄软剑已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疾闪而出,指向此人喉节处。
那人刚刚避过那几把飞刀,身形已是无法再变了,于是便直愣愣地向剑尖撞来。
他的脸因为恐惧吃惊而变形了。
一把冰凉的剑扎进了他的咽喉之中,他连哼都未哼出一声,便向后倒去了,又飘落下崖。
崖下响起了怒吼之声,大概是见不知不觉中自己的人便已折了二个而恼羞成怒吧。
柳儿见如此顺利击退二人,便按捺不住兴奋道:“红儿姐,就怕他们会知难而退,否则,定叫他们全都有来无回。”
红儿沉吟道:“恐怕没这么简单。”
柳儿虽然觉得红儿太谨慎了些,但她也未再说什么,又开始默默等待。
崖下开始响起“吱嚓”之声,似乎是用兵刃往石壁上插去。
柳儿笑道:“他们不会就这样用刀插着石壁上来吧?倒把石壁当豆腐了。”
很快,她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因为“吱嚓”之声离崖顶越来越近,已在半崖以上了,而且,听声音可知有二个人同时在攀升。
柳儿道:“他们从崖底爬将上来,定已力竭,我们以逸待劳,便有他们好受的了。”
红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其意。
“吱嚓”之声越来越近,离崖顶只有五六丈远了,便在此时,“吱嚓”之声突然停了下来,柳儿等了半晌,只听到“吱嚓”声偶尔在原地响了一下。
柳儿等得有些急躁,便掏出一把银针,向“吱嚓”声响起之处扬去,她已接纳了欧阳之乎三四成功力,如此一掷之下,力道颇为不弱,那么细小的银针,竟也挟起“咝咝”之破空声。
一阵细密轻弱的声音响起,银针在下边撞出点点火花,显然,那儿有一块岩石突兀着,那两人全都隐于石岩下了。
柳儿恨恨地道:“看你这乌龟能缩头缩到几时!”又去搬了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将下去,她知道这么砸也是砸不着人的,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下边的人。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碎石飞溅,火花四射!
果然,下边的“吱嚓”声又响了几下,大概是那二人往边上避了避吧。
柳儿想到他们大惊失色的模样,不由“咯咯”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未落,便响起丰少文的一声惨叫,声音惊骇异常,却又立即戛然而止!
丰文少死了?丰少文死了!
红儿、柳儿同时抽出腰间的软剑,背倚而立。
却听红儿轻声道:“看上面。”
柳儿微一抬头,便已看到崖顶上空有二团红色,一团自是原来那盏孔明灯,已经飞得很高了,而另一团红色,竟也是孔明灯,只是四周全都用黑布罩了个严严实实,只在下端开了个口子,所以只有待它升得比人高,才能发现得了。方才杀丰少文的人定是在红儿她们未发现之前,便已悄然上崖了。
柳儿忍不住碎了一口,低声骂一句。
便在此时,有利刃破空之声响起,听声音是朝柳儿袭来的。
柳儿冷哼一声,软剑划出银芒点点,罩向身前,一阵金铁交鸣声后,柳儿软剑一封,又退了回来。
她已感到与她对招之人武功在她之上。
黑暗中,那人也惊讶地“咦”了一声,大概是觉得一个女子,武功竟也如此高深,有些吃惊吧。
便在此时,崖下的“吱嚓”之声又响起来,这次已不是在爬着移动了,而是向崖顶直来。
红儿暗暗吃惊,心道:“好刁滑的敌人!幸好我在崖边设下了机关,只要他们一触动,便有他们受的。”
柳儿低声对自己身后的红儿道:“红儿姐,你去崖边守着,我来对付这个狗贼。”
言罢,也未等红儿回答,身子便已飘掠开来,跃至数丈之外后,反手一剑,将身后的岩石击的石花乱溅!
挥剑的同时,她已拧腰错步,向一旁的一块岩石闪去,其疾逾电,一闪而没于岩石之后。
柳儿自己也被自己的武功吓了一跳。
她反手一剑击向崖石,自是为了将黑暗中的对手引过来,否则他若向红儿攻去,以红儿的武功,又如何应付得了?
果然,便在她闪进岩石后的那一瞬间,一道凌厉劲风疾袭而至,闪烁出一片银蛇般的光影,盘射环绕,向方才柳儿站立之处射至。
柳儿见对方果然上当,不由暗喜,双足一顿,人已如鬼魅般从岩石后闪身而出,皓腕一抡,剑尖一压,自下而上地向那黑影肋部劈去,其敏捷如蛇信乍吐。
那人吃了一惊,急忙右足一滑,身子斜斜飘起,手中弯刀从腰间往回一带一递,同时左掌已击一记罡烈无匹之劲力,遥遥劈向柳儿。
柳儿脚步虚点,长身而起,闪过弯刀,软剑已密密绵绵而出,宛如穿花乱蝶。
点、刺、扫、吐、吞……几乎是风雨不透,滴水难进。柳儿知道若是自己缠不住这人,那么红儿便无法安心守住崖边,待另外二个“飞魂楼”的人上来,她们便更无法抵挡了。
那人见柳儿招招狠辣,犹如拼命一般,不由有些心惊,当下也打点精神,认真对付。但见他进如鹰隼,退如脱兔,一把弯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眩丽的光弧,煞是夺目!
二人兵刃交加,一来一往,虽是暂未分出高下,但柳儿已是守得多,攻得少,渐渐有些难以支撑了。
倏地,一声惨呼声响声,然后是红儿的一声怒吼,那边已响起兵刃闪击之声!
柳儿吃了一惊,略一分神,左手袖子已被划出一道口子!柳儿不敢再左思右想,软剑一盘旋抡出,总算逼退了对方一步。
原来,红儿守在崖边时,下边的人已分成两路,尽量利用岩石的掩护,向崖顶攀越而上,红儿试着发射了几次暗器,都无济于事。
在他们离崖顶尚有二丈时,突然同时长啸一声,双手按着石壁一用力,便一齐向上翻卷而起!
红儿反手一拉,便已启动机关,一阵轻微响声之后,无数暗器从不同角度向那二人射去。同时,红儿已清啸一声,挥剑向东边的那要掠身而上之人攻去。
东边这人见暗器袭来,有些惊骇,左足疾然踢出,踢飞三颗如意子,又一刀劈飞了一支弩箭。
但他已无法避开红儿的全力一击,在他身躯刚刚落在崖边时,便觉腹下一阵奇痛,不由惨叫一声,他也着实凶悍,竟左手箕张,向红儿的软剑剑身疾抓而去,生生被抓了个正着!
红儿大急,皎腕一拧,使了个“脱”字诀,一道血腥之气立即扑鼻而来,几滴血肉溅到了红儿的脸上,显然,那人的左手已被绞得粉碎!
同时,红儿的软剑也从他腹中抽将出来,那人粗壮的身躯便不可避免地向崖底跌滚而下。
但另外一人已躲过数枚暗器,趁红儿全力应付东边的人时,掠至崖顶。他见同伴已死,便怒吼一声,向红儿疾扑过来。
红儿的软剑一收再闪,盘旋环射,一式“噤声寒蝉”,软剑便悄无声息地闪射而出。
此时,天空尚是灰蒙一片,只能看清身前丈余左右距离,红儿的一招“噤声寒蝉”的神奇便在于剑出之时无声无息,犹如秋冬之蝉,噤声屏息,在这黑暗之中,这一招的威力更是大增。
待那人察觉时,软剑已将及身!
但他的武功终是比红儿高出不少,情急之下,并未失措,但见他身躯突然像被抽了骨架般向下萎缩而去,似乎整个人平白无故地那么一瞬间矮了半尺,红儿本是划向他颈部的软剑便落了个空。红儿反应也快,剑刚一走空,她便已一翻腕,剑身“嗡”地一声轻鸣,又倒卷而回,刺向那人左臂的“天泉”穴。
但同时,那人矮身让过红儿之剑后,弯刀已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划向红儿的膝下。
如此一来,便已成为两败俱伤之局面,自然,双方都不愿如此,于是一声长啸,两人已齐齐向后掠出数丈。
“飞魂楼”的人倒掠而出之后,身形一定,再看红儿,却已不见了踪影,他几次如电闪扑之后,都一无所获。而另一个同伴对付柳儿,也是久攻不下,他便舍了红儿,遁声向柳儿这边疾扑而来。
柳儿对付一人已是有些吃力,如今又觉身后有冷风袭来,不由心中一凛,暗道:“今日恐怕难以善结了。”
身前之人一刀接着一刀,又疾又猛,凌厉如狂风怒浪,竟逼得柳儿无法回身掩杀!
便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却听得柳儿身后之人怒吼一声,似乎有些气极败坏,显然是吃了大亏。柳儿虽然不明就里,但既然他已不再向背后袭击自己,终是好事,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软剑“嗡”的一声,弹射如弓,向对手门面划去。
那人冷哼一声,闪身避过,便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已振腕一翻,弯刀斜飞如雁,跟着飞起一脚,同时踢向柳儿胸前、下腹、肋部。
柳儿一式“狂花浪蝶”,堪堪封住那人一刀之击,但任她身形闪避挪移,仍是未避开那人一脚。
柳儿只觉得下腹一阵奇痛,似乎肠子都已搅作一团,她不由闷哼一声,踉跄退出数步,额头已有冷汗渗出。
那人一招得手,便得理不饶人,暴喝一声,身躯连着,刀暴扑急泻,弯刀带起一团锐劲之气,直罩向柳儿。
柳儿强自忍痛提气,软剑倏而分挥,身影骤升,一个腾掠,翻越至那人身后,软剑斜飞,横扫他的脖颈,未等招式用老,她又已直坠而下,贴地抢进,软剑一声轻鸣,如灵蛇般一曲一弹,点向那人双足。
那人应对得极为迅疾及时,见柳儿贴地飞来,便一顿足,人已飘然右闪,同时单掌一立,斜劈而下,扫向柳儿的左肩。
两声痛哼同时响起,柳儿与“飞魂楼”的人同时踉跄而退。
再看“飞魂楼”的杀手,他的左足已被柳儿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溢出之后,浸透了他脚下的那双登云靴。
其实柳儿吃亏更大,她的左肩剧痛如裂,幸好是左肩中招,若中换了右肩,她的软剑早已脱手而飞了。
肩上的伤加上腹部所受的一脚,使她觉得全身都不对劲,似乎已被剧痛扭变形了。柳儿知道时间战得越久,自己吃亏得越大,最后倒下的必是自己无疑。
但她仍是极力按捺住疼痛带来的愤怒与绝望、恐惧,强自展颜一笑,似乎是胜券在握了。“飞魂楼”的人不由吃了一惊,暗道:“她挨了我一掌一腿,竟如没事一般,莫非她有一身惊人的横练外功?看她那身段儿,却也不像。”
便在此时,却听得红儿‘咯咯’一笑,道:“你已中了我的‘无常催命针’,若是以内家真力护住内脏,尚可勉强保命,若是再妄动真气,不出一刻钟……哼!哼!”
说到后面,便又是得意的冷笑。
柳儿先是有些惊讶:“红儿姐什么时候有‘无常催命针’了?”很快,她便明白过来,定是红儿以普通扎穴银针扎中那人之后,再以此语吓唬他,见红儿说得煞有其事,柳儿不由暗暗好笑,肩上腹下的疼痛感觉也轻了许多。
她暗道:“却不知这话能不能蒙住那人。”
此时,天空中已有鱼肚白了,四人都已可大致看清对方。
被柳儿划伤的人因见柳儿受了一击之后,仍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有些摸不着底细,而自己的脚上之伤仍在血流不止,因失血太多,左足已有微微酸麻之感,若是时间拖久了,恐怕这只脚便要废了。
于是他便离柳儿远远地坐下来,掏出一些药物与一根绑带,开始包扎起来,但他的右手仍是握着刀,不时警惕地扫视一下远处的柳儿。
柳儿见如此情景,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口中却不屑地道:“你便扎吧,即使你将它包裹得像一只熊掌,我也一样将它剁下!你又何苦费那么多心思?不如自己一刀剁下来,倒也省得姑奶奶我亲自动手了。”
说罢,她腰中软剑已“呛郎”一声闪出。
那人一惊,一跃而起。
柳儿的剑却又闪回腰间,也坐了下来,甚至连眼睛也眯了起来。
那人大惑不解地望着柳儿,心道:“不知她是不敢攻我还是不屑在我包扎脚时攻我?罢了,我还是先将伤口包扎好了,再对付她不迟,若是她只是虚张声势,我便一刀劈了她;若是她先前只是深藏不露,那么我便找个机会溜了,否则伤了脚,想溜也不容易。”
他不由为自己的深谋远虑而暗自得意。
他与柳儿便那么隔得远远地坐着,都在提防着对方,柳儿暗暗调息内力,而那人却在包扎伤口,因为一只手必须提刀,所以剩下的那只左手便显得有些笨拙,一时如何包扎得好?
另一个“飞魂楼”的人长得有些吊眼,若是女的,倒算得是一双丹凤眼,但长在他脸上,却是有些滑稽了,他听了红儿说什么“无常催命针”之类的话,有些惧怕,但又有些怀疑是红儿在诈他,一时犹犹豫豫的。
见他如此模样,另一个“飞魂楼”的人喝道:“你怎不知试着运行一下真力呢?若是中了毒,自会有酸麻之感的。”
红儿暗暗骂了一句:“你这老狗,便会乱吠一气,倒真是可恶之极。”
口中却笑道:“真是可笑,若是运了真力,便知中毒与否,那我这针也不叫‘无常催命针’了,倒不如便叫‘有常还生针’好了,天下竟有如此愚昧之人,可悲可笑。”
她摇了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吊眼”听他同伴一说,本已有些怀疑,现在听红儿一说,惧意又升,却故作不屑地道:“小丫头,你在哄你老哥么?中了毒不以真力来试,倒用什么才能试出?”
他这口气,倒像是在向红儿请教了。
红儿冷冷笑道:“你拔出银针来,看看上面是不是并不沾血?”
“吊眼”果真去拔,一拔之后,他的声音便有些颤抖了:“不沾血便又……又如何?”
红儿暗道:“你这狗贼总算上钩了,世上哪有会沾血的银器?”
口中却道:“若是你将双手轻点左右‘太乙穴’,再仰头作深呼吸三十次,你便会鼻血长流,这其实并不可怕,因为……哎呀,你这老贼,差点骗得我解毒之法,现在你再休想我吐出半个字。”
“吊眼”心中暗笑道:“这丫头人长得水灵灵的,脑子却有些木讷了,明明已告诉我解毒之法,却还说不再吐半个字,又有何用?”
当下,他便躲得远远的,用双手轻击左右“太乙”穴,一阵酸溜溜的痛如电般传遍全身,他不由大吃一惊,心道:“中毒还不浅!”
于是便仰起头来,口中叫道:“老符,替我挡上一阵,我去了毒便与你一道剁了这两个小娘们!”
被称为老符的人怒吼道:“去你娘的……”底下的话便说不出来了,因为柳儿与红儿已同时向他攻来,两柄软剑,抖动蜿蜒如怪蛇,哪容得了他去分神说话?
他的武功本是胜柳儿不多,如今又添上一个红儿,便反而有点不济了,很快便被逼得手忙脚乱,怪吼连连。
柳儿心知只要“吊眼”一察觉有异,重新加入战圈,那么她们又是凶多吉少了。于是她一招狠似一招,恨不得早早便将老符一剑穿心。
哪知老符也是凶悍无比之人,以一敌二,仍是把一把弯刀使得鬼哭神号,生生接下了二十余招,除了样子有点狼狈之外,倒并未有败象。
他忙里偷闲地吼了一声:“柴小刀!你还在那儿装神弄鬼去什么毒?这小娘们将你当……”
底下的话的本是要说“当猴耍了”,却又被柳儿一剑封回。
“吊眼”柴小刀此时只做了十八个深呼吸,自然对老符的话置之不理。
柳儿身形不转不动,手腕波浪似的急颤,手中软剑“嗡”的一声弹起,截开老符的刀后,又急掠而回,“嗤”地一声在闪避不及的老符手上划出长长的一条血槽!
这迅捷无比的一招,完全是凭借剑身的韧性颤荡之力而一攻奏效,端的是奇异得很。
老符却不呼痛,反而是大吼一声:“柴……小……刀!”
柴小刀仰了这么久,鼻子自然有了一种麻痒之感,他却以为是鼻血在鼻腔内呼之欲出,当然对老符的号叫毫不理会,忍住性子做剩下的深呼吸!
柳儿一笑,运剑掠进划起一个大圈,然后,大圈中银芒点点,千千万万,猛然罩向老符。
老符一凛,弯刀宛如漫天虹影一般,迅捷无比地飞掠而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后,他已悉数挡开柳儿之招。
但便在此时,他忽觉足上又是一阵钻心彻骨之痛传遍全身,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原来,是红儿乘隙而入,攻向他的下盘,老符的左足受伤之后,难免有些迟钝,于是便有了破绽,竟被红儿一击而中,而且仍是柳儿划伤之处!他刚包扎好的绷带,已被削成数截,真个儿是前功尽弃。
柳儿乘老符身形一滞之际,又在他肋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柳儿一声娇喝,刚要乘势而入,却听得柴小刀一声怒吼,如旋风狂卷过来,向柳儿身后袭去。
柳儿顾不上伤敌,反手一格,挡开了弯刀,笑道:“够三十下了么?”
柴小刀怒焰更是大炽,把弯刀使得泼水一般,带着呼呼风声,纵横吞吐,倒也颇有声势。
原来,柴小刀做够三十下深呼吸后,却无鼻血溢出,他便俯下头来,用力一喷,却喷出一团鼻涕,他如何不肝火大炽?
四人又分作两对,战个天昏地暗。
老符已受伤多处,与柳儿堪堪战个平手,而红儿与柴小刀对阵,却略略处于下风。
柳儿不由心道:“不知欧阳大哥武功练得如何了?若是现在他往这儿一站,我们胆气也壮了些。”
倏地,红儿惊喜地叫了一声:“欧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