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灭绝剑谱
他的同伴与他死得几乎不分先后,南宫或的剑像魔鬼一般从他的剑气中穿过,然后把一抹冰凉留在了他的喉间。
他想发出点什么声音,却发觉连这一点他都已做不到了,他的喉管已被南宫或一式“晴天霹雳”削断!
他的喉底只能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噜声,那不是声音的震动引起的,而是他的气管通气时,气流与汹涌而出的血沫相冲撞形成的声音!
然后,他便无知无觉了,他的尸体倒下时,重重地砸在先他一步而去的那个同伴的尸体上。
也不知黄泉路上,他能不能追上他的同伴。
剩下的两个人那本是淡茫的眼中,终于有了惊惧之色,但他们没有退却,也许,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他们与南宫或之间,不会有第三条路可走,要么是他们死,要么是南宫或倒下?
南宫或的剑身平平而握,他冷冷地道:“你们可以走了!”他的神情告诉他们,他所说的是真的。
但那两人却齐齐摇了摇头。
南宫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在此时,他的“后羿剑”带着一种刺骨的冰冷,幻成奇异的冷芒,如一缕没有实质的轻烟般卷向那两个人!
二人一咬牙,他们的身躯已以惊人之速扑出!
但他们所扑的方向却是不同的,一个扑向南宫或,另一个却是扑向窗边一个小柜子!
南宫或一愣之下,什么都明白了!
“灭绝剑谱”的第六部分,一定在那个柜子里!而这两个青城剑客,定是见南宫或的武功远远在他们之上,便已决定以一人为掩护,另一人将“灭绝剑谱”带走!
他们不知道,他们如此计划,只是加速了他们的死亡。
挡在南宫或身前的人着实骁勇,他的剑法已完全违背了常规,竟然全然不守,而是只有攻势!
如此一来,南宫或若是为了自保而耽搁少许时间,那么另一个人便可以将“灭绝剑谱”带走!
甚至,南宫或的剑如果插入了他身前这个人的身体内,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因为剑身在对方的体内的穿插同样需要时间。
南宫或不愿被对方这看起来极为愚蠢,却又极为实用的方法所困住,而导致前功尽弃!
他轻叱一声,身子与他的剑拉成一条直线,向挡在他身前的人直射而去!
他的剑似乎已凝结了,在他的身上竟然毫不震颤,便那么直接地向前笔直射将而出!
此时,另外那位剑客已掠至柜子前边,一掌击去,那柜子立刻四碎!
奇怪的是,柜子的碎裂声中,还夹着另外一种声音!那也是一种碎裂的声音,但不是木质的声音所能发出来的,似乎,那是人的骨骼碎裂开时所发出来的声音!
但他已无暇顾及了,碎木飞散之后,他已看到了躺在柜子底上的那本薄薄的书!
他知道只要保住这本书,便等于保住自己的命了,所以一见此书,他的手便以极快的速度向那本书抓去,似乎他要去抓的是将要飘离而去的生命!
他的手果然顺利地抓着了那本书!
但只见他的手抓住而已,并不等于他的人也抓着了书!
因为,便在此时,他的手已经与他的身躯分离开了!
当他想用力提起书时,才发现这让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他的那只左手抓着那本书,躺在柜子底下!
只有那么极为短促的一愣,他的另外那只手已经再次向那本书抓去。
甚至,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努力是徒劳的了,但即使知道这一点,他也不得不去试一次。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在他的手还未伸出一半的距离时,便已离开他的身躯,跌落地上了。
双臂之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便已苍白得可怕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失血,更多的是因为绝望!
一种绝望般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
然后,他的身后便闪现了这个让他绝望的年轻人!
他走到那只柜子前,斯斯文文的弯下腰,拾起那本书,因为还有一只手紧紧地抓在上边,所以他费了一番周折。
青城剑客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同伴怎么连那么短的时间也坚持不住!
他转身向他的同伴那个方向望去时,他的脸色已不仅仅是苍白,还有一种淡淡的绿色,那不是血液的颜色,而像是胆汁被吓破了之后,沿着血管流到脸上而呈现的一种颜色!
他看到他的同伴已成了两半。
确切地说,他的同伙已被南宫或一剑劈开了,是从头到脚齐齐剖开的,两边极为对称,似乎南宫或是一个极有经验的屠夫一般,而他同伴是屠夫刀下那头可怜的猪!
无疑,这是一剑之功!因为时间不可能容许南宫或有更多的动作来实现这个结果!
他的心中甚至升起一种侥幸之感,他觉得自己的下场比起他的同伴来说,无疑是好一些。
血越流越多,到后来,本是彻骨之疼已不存在了,因为他的神经已被巨痛压迫得麻木了。
他只是感到很冷,冷得他一阵接一阵地打哆嗦,那是他的血液离开他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不知为什么,他却不愿意就此倒下,也许,他还想看看这个让他有如遇到鬼魅般感觉的年轻人。
南宫或捧着那本书,看了片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掏出了他的火折子。
青城剑客惊疑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南宫或要干什么,也许,他已猜出了一点,但他不敢相信那会真的!
“嚓”的一声,南宫或打着了火折,然后将火绒引燃,火焰不大,在寒风中跳跃着。
南宫或将这跳跃着的火焰伸向了那本书,那本记载着千古武林奇学的书。
青城剑客木立在那儿,便如一只木鱼一般,他那瞪得老大老大的眼睛表明了他的惊讶!
这年轻人,莫非疯了?把这样一本天下武人视如至宝的书就这样化为灰烬了?
“灭绝剑谱”已被引燃,火焰不大,发出一种淡绿色的光焰,在无息无声地越来越大。
南宫或的手已感受到了那份灼热,他用剑尖挑着。
青城剑客终于支撑不住,他的身子向前直扑而下!
事实上,他只是失血过多而死的,如果有人及时地为他包扎——如果他还有一只手的话,那么他便不会死。
南宫或看了看倒下来的青城剑客,又继续他的事情!
终于,最后一点纸张也已化为灰烬了,一阵风从门外灌了进来,这团灰烬便如灰蝴蝶般飞舞起来!
南宫或站起身来,长剑入鞘,在屋子里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才向屋外走去。
屋子外面站立着的人已经不多。
“落日剑”卓一然、唐万千、两个金衣人、阿金,及五个不知哪个门派的弟子。
而青城派的人更少,只有墨山水及青云堂堂主金杀,青风堂副堂主古伤,以及三个青城派的普通弟子!
现在是“落日剑”卓一然、唐万千及阿金三人围斗墨山水,而两个金衣人则与那五个不知川中哪个门派的弟子一道,将青城派的三个弟子及二位堂主围住恶斗。
唐万千似乎已经受了伤,所以身形有点滞纳,好几次都是卓一然将他救下,而阿金却是只顾一味地向墨山水进攻,根本不去顾及他人。
三人围攻墨山水,根本占不了上风,倒是唐万千,喘气之声越来越粗重,看来,唐门的武功,全押在一个暗器上了,暗器一用光,武功便大打折扣。
倒是两个金衣人与那青城派堂主之战,轻松了许多,本来金衣人这边人数要多于对方,何况金衣人的武功又在二位堂主之上!
所以青城派的五个人,已是险象环生了!
但青城派的人能够同时与阿金的人及川中十三派的人物对抗到现在,也算是极不容易了,若不是甘十四的火器发挥了作用,恐怕结局就不是这样的了。
只是,那个大呼小叫的甘十八以及他的十八兄弟已经全部战死!
南宫或一跨出小屋,便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也许,今夜,在青城的死人,已有千人之上吧?
甘十四引燃的火烧到现在,已经渐渐小了,而南宫或点起的火,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弱下去了,基本上只有靠南边的那幢房子还在燃烧,但看样子,它的火势也不会向别的屋子蔓延过去的。
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战至现在,为何青城中的其他武林中人并没有赶来助战?
如果再来一批青城人的话,那么局面将是向青城派这一边倒了。
也许,墨山水先前以为胜局已定,所以说了一些得意忘形的话,恰好被并非青城派的青城人听到了,看出了他的狠毒阴谋,才不出手相救的?
也许,是他们早就已看出了墨山水的内心?
无论如何,这对南宫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要不然,得手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灭绝剑谱”第六部分已毁了,下一步,便该是为皇甫小雀向墨山水讨还血债的时候了。
南宫或慢慢地向墨山水走了过去,他不急于出手,是因为他要看清墨山水的武功,看清墨水山的剑术!
墨山水的剑术几乎没有破绽,否则,他也无法在“落日剑”卓一然、阿金、唐万千这些顶尖高手的联手合击之下,仍能从容应付。
南宫或看出了墨山水的剑术极为简单,不!不应说是简单,而应是简练,他的剑法,将青城派所崇尚的墨子精神全面融入了一招一式之中。
他的招式中,没有多余华丽的东西,每一动作都是直接地为了同一个目的:把剑扎入对手的胸膛!当然,还有咽喉!
但如果能扎中胸膛,那么他决不选择咽喉,因为咽喉的面积太小,远远比不上袭击前胸成功的机会大!
这个也是墨山水的剑法之特点。
一切,都尽可能地取直线!
一切,都要务求有效,直接!
而这样的剑法,才是真正杀人的剑法,而不是用来观赏的剑法。
当南宫或走向这边时,墨山水的神色大变!
他没想到他的四个守卫“灭绝剑谱”的人,竟然不能将这个年轻人截杀!甚至,连伤都没有伤着他!
他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也正因为不认识,才更让他吃惊不小!他不明白怎么江湖中一夜之间便冒出这么多年轻好手!
阿金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却有一身极为精湛的刀法,本已让他吃惊不小,而南宫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那间小屋中全身而退,则更让他吃惊异常。
南宫或没有伤亡,那么他的四个弟子一定是死了,因为他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只有战斗到死!
他们死了,那么那本“灭绝剑谱”岂非已落入了这位年轻人的手中?
但奇怪的是,这位年轻人得手之后,为何不携带着他的书避开,反而朝这边走来?
莫非,他是有恃无恐,自信一定胜得了我?
一股愤怒的火焰与一股寒意同时从他的内心升起,他的脸便有些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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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山水见了南宫或之后,已无心再恋战,他要迅速从卓一然、唐万千及阿金的合围中杀出来,然后腾出手来对付南宫或。
一声冷哼,他的那把本是很朴素的剑突然显得格外夺目与不凡,它的实体与它所幻成之影,组成呼啸的光华,有如碧光之涛,它变幻着,交织着,飞舞着,或是凝然成形的,或是虚幻无形的,都以千奇百怪的影像聚合分散,在眨眼之间,映成各种异态,凶猛地卷罩向唐万千!
他选择了唐万千,是因为他已看出唐万千是三人中武功最弱的,而且唐万千还受了伤,所谓攻敌之薄弱,方可各个击破,这正是现在墨山水所用的策略!
唐万千的神色一变,他所用的兵器是一对短枪,一惊之下,他急忙双足一顿,身体向后倒掠的同时,短枪在他的身前纵横交织如网!
墨山水的身躯竟如影子般紧随而上,他的剑以惊人的速度向唐万千的身子不断地靠近!
唐万千武功本就在墨山水之下,加上他又受了伤,身手已大大慢于墨山水,眼看墨山水的剑尖已经在他的身前不及一尺远之处闪烁着夺人魂魄的光芒时,不由大骇!
而此时,阿金正在他的一侧,只要她攻出一刀,便可以将唐万千救下。
但阿金根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她只是将自己的周身护得水泄不通。
如果仅仅对于她个人来说,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墨山水的这一招太为凌厉了,几乎没有能硬接的可能。
但如今她与唐万千、卓一然本已是算捆在一条线上的蜂蜢,谁也跑不了谁,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在这种情况下,她如此明哲保身,则有些过于自私了。
唐万千见她如此,不由又惊又怒,但现在已不是惊怒之时,他立即强提体内真力,身躯凭空向后斜斜掠出了半尺多!
便是这个半尺的距离,他已完成了他的一个动作:以极快的速度把他的一根短枪向墨山水的身后掷去!
短枪的速度极快,快得不可思议,挟起了“咝咝”的破空之声。
但它再快,也是袭向不存在任何实体的地方,那儿只有一片空气!
众人都吃了一惊,谁也不明白唐万千此举的目的,众人都以为他是被墨山水这致命的一招吓坏了,才出了这么一招古怪之极的晕招!
墨山水也是有些吃惊,但吃惊归吃惊,他的剑却是丝毫没有慢下来!
“当”的一声,唐万千的那根短枪已被他一剑封开,而他的剑仍是去势不减,径取唐万千的胸前!
唐万千的力道已用老了,根本无力再闪避,所以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便有点像是在等着墨山水把剑插入他的心中一般。
墨山水的剑果然便那么划开唐万千的衣裳,插入唐万千的肌肤!
但就在此时,墨山水突然察觉他的身后有利刃破空之声,而且声势极为凌厉!
同时,他又听了几声骇然的惊叫声!
他的剑只要再递进二寸,那唐万千便是黄泉道上的人了。
但他知道自己已没有机会再把剑递进二寸了,除非他拼着让身后的利刃扎个透穿!
这种买卖,他是不会做的,所以他的剑在深入唐万千的肌肤之后,立即又以极快的速度撤了出来,反手向后挥出一剑!
“呛”的一声,不知什么兵器被他格出十数丈之外!
当墨山水借此一剑转身来时,他尚能看到那件兵器飞掠出去时的影子。
那,竟然是唐万千的那柄击向虚无空气的短枪!
太不可思议了,莫非这杆枪竟是有灵性,会转弯不成?
不错,唐万千的短枪是会拐弯的,因为他竟将诺大的短枪以“铁筷子”这种暗器手法飞掷而出,其力道扣得极为奇妙!
如此将长逾二尺的短枪作为暗器使用,而且使用得如此神出鬼没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唐万千一人。
唐万千以此一招总算救下了自己,但他仍是已身受重创,胸口不停地涌出鲜血来,他用手一摸,血便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
墨山水发觉背后的冷风竟不是人袭击,而是唐万千的短枪时,立即要转身再向唐万千攻去,但此时卓一然已经赶至,将他拦住了。
唐万千气恼阿金见死不救,对卓一然叫道:“卓……卓大侠,我们又何……何必淌这潭浑水?让他们青城杂种与邪教这些王八羔子狗咬狗吧!”
他受的伤显然不轻,说话已显得困难,但他对墨山水、阿金都是愤恨已极,于是即使是再痛,他也要咬着牙将话说完!
这种提议,对于现在的墨山水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因为他现在已无法实现将邪派人物及川中十三门派一网打尽的计划了,无论是谁,现在都可以安然撤身的。
而现在的关键,应该是对付那陌生的年轻人,夺回自己的“灭绝剑谱”。
当下,他对卓一然的攻势立刻一缓,他希望“落日剑”卓一然能够听从唐万千的话。
但卓一然却道:“怎可如此?那甘十八大侠,傅帮主及其他诸位川中朋友岂不是白死了?”
唐万千实在不愿与阿金这样的人并肩作战,便又道:“那我们自可先站在一边,看……看这些禽兽斗个你死我活,那时……那时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阿金的性子也真古怪,她竟然冷哼一声:“贪生怕死之徒就赶快走吧,没有你们,我照样拿下墨山水!”
卓一然听她如此一说,脸上便挂不住了,冷冷一笑,长剑一撩,逼退——实际上也是墨山水自愿退出一步——后,双足一顿,身形向后飘然掠去!口中道:“且看你这狂妄的丫头如何个不贪生怕死!我这贪生之徒,要先歇着了。”
说罢,他真的与唐万千并肩而立,作袖手之旁观!
如此一来,变成阿金一人独斗墨山水了,她立即险象环生。
墨山水却窃喜不已,他最担心的是南宫或与唐万千、卓一然、阿金四人对他呈合围之势,现在这种情况已不可能出现了。
压力一减,他的剑顿时气势大增!
一溜青莹莹的冷芒,从他的手中之剑闪射而出,“当”的一声,立即将阿金的刀磕开,火星四溅。同时,他一挫腕,剑锋顺势而下,身形暴闪,人已如鬼魅般闪至阿金的身后。
“嗖”的一声,他的剑划空而出,将空气划得“噼啪”作响,抖出两溜眩目的银芒,强劲又雄浑地反卷而上!
阿金娇啸一声,身子如同全然没了骨头一般向后折去,竟贴地飞起!
银芒交织,阿金单刀在地上一点,人便如狂风中的一片枯叶般飘然掠起,身形在空中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弧线闪向墨山水的两侧!
墨山水冷笑一声,袍袖拂舞处,人已如一具能喷射光体之剑,他的剑在他身侧闪如光雨般射出!
这种光雨的尖锐,让人有一种割肉溅血之感!
阿金从那破空之声中听出这一招的凌厉,哪敢硬接?强提真力,在空中凭空一扭身子,全身立即弯曲如弓,而她的刀已寒芒迸身,全力护住自己!
墨山水越逼越紧,他的一招未凑效后,立即再次腾掠,身随剑走,像是一条流星的泄尾,猝撞而至!
眨眼之间,似是一弯新月浮升!蒙蒙的光华反射于周围每一个人的眼中,脸上。
这是阿金的刀!
所有的人都暗自为这一刀暗暗叫好,甚至包括唐万千!
但这样鬼神莫测的一刀竟未能得手!
但见墨山水双脚互一点,人便倏然拔升数丈,手中之剑刃如毒蛇吐信,颤晃不定地准备迎接阿金这凌厉的一击。
在刀剑即将接实的那一瞬间,墨山水的剑突然疾收,身子一挫,他的剑便绕体飞旋,形成如一团急旋之银色水涡一般。
这是一招必杀之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一声轻哼,阿金的身躯似乎已全然失去力道般向后飘飞!
眼看她就要摔在地上时,才见她的刀以快得不可思议之速度向地上疾然一插,同时刀尖一挑!
她的人借这一插之力,安然着地,而她的刀在地上一挑,已挑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子,呼啸着向她身后飞去。
她的身后,有墨山水乘胜而上之剑。
“当”的一声,火星四射,那块鸡蛋大的石子已被墨山水一剑削成两半!
而后便仍是笔直点射现在已是一脸苍白的阿金!
阿金的身形开始有些不稳了,她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墨山水席卷过来的剑!
她已经不可能再接下这一招了,因为她的胸前已被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将给她带来如刀割锯裂般的痛苦,她又如何能提运真力,接下墨山水势在必得之招!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一只胳膊连带着小半个头颅飞扬而起!
但倒下的并不是阿金,而是一个金衣人!
原来,此时,两个金衣人已与五个川中十三门派的人一道将青城派的二位堂主及三个青城派剑客杀死,而他们自己也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是方才已死的金衣人,一个是不知什么门派的普通弟子!
事实上,那名弟子已是杀得晕头转向了,从邪教中人开始冲杀开始,他先是与邪教中人浴血奋战,后来突然又受到了他们的盟友:青城派的袭击,接着便成了他们与邪教中人联手对付青城派,他的身上已是伤痛累累了,既有邪教中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伤,也有青城派的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
现在,他已气息浮虚了,一直以来,是求生的本能在鼓舞着他使出所有的力气,不断地砍杀,不断地闪避,无数的人在他身边倒下了,既有他的同伴,也有他的敌人,而他竟一直未死!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现在,似乎暂时已没有什么人会对构成威胁了,他心中的那根弦一松,人便如被抽了筋骨一般颓然坐于地上,再也支撑不起来了。
极目四望,他的掌门人已死了,他的同门师兄弟也死了,血肉模糊的尸体躺了一地,他自己现在所坐的地方,四面都有尸体,有一个正面对着他,眼竟还未合上,便那么木木地看着他。
他当然不会害怕,无论是谁,从这样一场厮杀中过来了,都已不再会害怕,当刀剑无数次地从你身边擦过后,你还会再害怕吗?
他就那么傻傻地坐在那儿,看着场上还站着的几个人,他不知谁赢了,也不知道谁输了,甚至,他不知道究竟谁跟谁是朋友,谁跟谁是敌人。
他只能分别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活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是属于后者。
这便很好,活着真好——他由衷地暗暗想着。
一阵阵困意向他袭来,他的双眼开始朦胧起来,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他的身子便向后倒去,倒去,最后,他竟就那么枕着一具尸体,沉沉睡去了。
此时,院子里站着的人已不多了。
阿金既不是站着,也不是躺着,她是坐着,现在她已成为孤家寡人了。
她没有死,首先是因为她手下的金衣人救了她,但金衣人只能救得了她一时,在金衣人倒下之后,她仍得面对墨山水那把剑。
现在,则是南宫或救下了她。
事实上,当南宫或逼近墨山水之后,墨山水便已不再准备向阿金出手了——至少,暂时他已不准备出手。
因为,他已断定“灭绝剑谱”的第六部分已在南宫或的手中,而南宫或既然夺得剑谱之后,不但未离去,反而向这边而来,那么他必定是有惊人的武功,如此一来,自己与他对阵,未必能赢。
如果不能赢,那么自己必定要借机遁走,之后再侍机复仇,而那时,多一个阿金所在的邪教,便多了一个纷扰南宫或的人,他知道阿金这一伙人正是冲他的剑谱而来的,如果她们知道剑谱在南宫或手中,她们一定不会放过南宫或的。
虽然阿金对南宫或构不成威胁,但阿金后面的人定是更为厉害,那时,便够南宫或喝一壶酒性极烈的酒了。
如果自己能取胜的话,那么再来杀这个已重伤了的阿金,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连他自己都为这样周详的计划而骄傲。
南宫或默默地走近墨山水。
他的手伸进怀里,似乎在掏着什么,墨山水警惕地看着他。
终于,南宫或将东西掏出来了,却是一瓶金创药,那是阿羚在他临走前送给他的,他一直没用上。
他看也不看,将那瓶金创药扔向阿金。
他的力道扣得很好,药瓶落于阿金的身边,蹦了几下,竟未破碎。
南宫或淡淡地道:“外用、内服均可!”
阿金有些吃惊地望着他,眼中闪出惊疑之色,终于,她还是将药服下了,因为她知道南宫或如果要杀她,根本不用费如此多的周折,她已无任何反抗之力,而杀了她这样一个邪教中人,根本不会有人同情的。
她没有说谢,因为她不知道南宫或为什么将药给她,说不定,南宫或是有所图吧?
不但她吃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因为他们没想到南宫或会给这样一个邪教的女人金创药,看样子,他与阿金并不是同门中人。
“是不是他已被阿金的美色迷住了呢?”唐万千如此想到。
南宫或丝毫没有留意众人的各种古怪想法,他已在墨山水的面前站定。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双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桀骜不驯,不同的是,南宫或的眼中还有愤怒的火焰!
墨山水沉声道:“那本剑谱已在你手上?”
此言一出,阿金神色一变!
而唐万千与卓一然却是一头雾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墨山水会突问此言,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剑谱,更不知道这一场战斗,本就是因为那本剑谱而起的!
南宫或摇了摇头,道:“不,我将它烧了。”
墨山水不由笑了,似乎他看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他指着南宫或道:“年轻人,你可莫把我当作三岁小孩来哄!”
南宫或平静地道:“我说的句句是实!”
墨山水怔怔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傻瓜:“为什么?你好不容易得到它,却又将它烧了?”
南宫或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那样的书,留在世上也是一个祸害!”
“受人之托?受谁之托?”
南宫或没有回答,他从腰中掏出了长孙无影的那块像一朵浪花形状的玉来,摊于手中。
墨山水的神色大变!他惊惶地望着南宫或,道:“他……他没有死?”
南宫或冷冷一笑,道:“至少,在你没有死之前,他是不会死的!”
墨山水道:“这本书是他托付在我这儿,一切是他自愿的,我替他保管了二十年,无论如何,总有功劳,他反倒恩将仇报!而你,却是又助纣为虐!”
南宫或缓缓地道:“你别激动,他并没有让我来杀你,他只是让我来将这本剑谱毁去而已,杀你,是我自己的主意。”
“什么理由?”
“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刀尊’皇甫皇的女儿!”
墨山水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惊惶,但转眼即逝,他一脸茫然地道:“皇甫皇的女儿?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你又怎么将我与她扯上?”
他的惊惶之色,没能逃过南宫或的眼睛,他立即断定“残红裴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立刻有一种无边的愤怒在他的心中弥漫开来!
他的目光如刀刃一般冷了,声音更是凉意彻骨:“她疯了,这是你的罪过,你所做的事情,比禽兽还不如!而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了得到她身上的那本剑谱!可惜,你还是没得到,却换来一个要杀你的人!”
墨山水突然笑了:“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我吗?我与你磨了这么半天牙,只不过是为了恢复我的体力,现在,你该开始后悔了吧?那种后悔,已经迟了!”
南宫或道:“你不用打主意让我失去理智,你太低估我了,我有足够的耐心陪你玩下去,直到你死!”
墨山水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这才感觉到南宫或是个极为可怕的人,尽管他还没有出手,但他的镇静与理智,已是他这样年轻一辈中少见的人。
两人都镇静了下来。
南宫或侧身而立,他的衣襟在猎猎飞扬,他上身的破衣衫更是如飞舞着的乱蝶!
他的神色极为冷静,那是一种要找一个地方,将他的剑插进去的冷静,他有足够的耐心找到合适的地方,无论花多少时间。
他的剑没有出鞘,但他已感觉到他的剑在轻轻地跳跃着,已有一种临战前的亢奋!
墨山水的发髻不知什么时候已散开了,长长的发拂于他的肩上,让他有了一种可怖之感,他的神情是一片木然,麻质长袍在风中微微地飘扬着。
南宫或知道生平罕遇的劲敌就在眼前,他的全部身心都处在一种高度的紧张状态,全身便如一张已经绷紧了的弓一般。
而事实上,这恰恰是南宫或的不足之处,他尚还没能做到真正的举重就轻的大家风度。
蓦地!
墨山水的身形暴起三丈有余,当人们的视线追摄及他拔高三丈之上的身形时,影子还在空中凝形,他的人已如一抹无法捉摸的轻烟一般闪到南宫或的背后!
他的剑如一道幽蓝迸射的光华,猝指南宫或的后背!
南宫或的身形突然斜偏!但见他的腰身一俯,人已如鬼魅般拉起一道淡淡的影子,闪至墨山水的身后!
一招“天花乱坠”,他的剑已在间不容发的弹指之间,作了四十二次的突刺收缩,剑刃在墨山水身则纵横交错成无边的光雨,狂卷急泄!
墨山水的手臂疾然划出,在他的贯力振挥中,他的剑已幻成一面怪异的又不定形的光网,奇快无比地向南宫或反兜而上!
于是,兵刃交击之声如密集的花炮似的撞响,一声紧挨着一声撞击着人们的耳膜!
墨山水再度跃腾于半空之中,身形开始作着极为怪异的穿梭翻掠!
在翻掠过程中,他的剑从不同的角度,尖啸划空,仿佛要将空气划作千丝万缕一般,将他翻滚的点与线,相联相接成了面,似乎要生生地将南宫或拦腰齐脖切断!
南宫或双臂伸展,原地旋回,顿时有如龙卷风似的幻成了一团游移激荡而又强猛的淡青色影子,一道道寒森之刃光组成了一圈圈的光弧,由大而小,冲天而起!
这是他天剑武学中从未用过的一招“天崩地裂!”
在一片炫闪的,灿亮的光华之中,一道血光飞扬洒地,两条人影在空中倏然分开!
但在分开的那一刹那间,两条人影竟又凭空不可思议地再度重合!
南宫或的剑光陡然间如同爆散开的千百条闪掣之光蛇,弯曲、笔直、折曲着喷飞!
幽光如梦似真,在空中划出无数烁目之浑厚匹练。
终于,南宫或的剑如一道恶魔的诅咒一般在墨山水的背后凝练成形!
墨山水的身子猛然一挺,然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
他那狭长的面孔上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这位曾不可一世的青城派掌门人的五官已因为痛苦而作了可怖的扭曲——他的左肋,左肩等部位都已受了伤,渗出殷红的鲜血,尤其是他的后背,从颈下斜横着至锁骨上,划出了一条半尺多长的伤口,肌肉在颤儒着,已隐隐露出里边乳白色的皮脂以及经络的细小血管!
他的整个背部,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南宫或也不是完整无缺,他那件本就是破烂不堪的衣衫现在更破了,胸、肩、肋,已齐齐印出濡濡的血印!
甚至,他那张脸上,又划出了一道如蚯蚓般的血痕,从他的耳边划下,这使得他的面目有些狰狞了。
南宫或因为对墨山水恨之入骨,所以他是拼着死伤,也要将墨山水杀了!
墨山水却已暗暗心惊,因为他已看出南宫或的剑法正是他以前的楼主长孙无影的剑法,看来,长孙无影还真的没死!
这么说来,柳如风的药也有失手的时候?
墨山水在急促地,同时,也是痛苦地吸着气,他的全身已不由自主地开始一阵接一阵地痉挛着。
南宫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身子立即又挺立如一杆标枪!似乎他身上根本就没受过伤。
墨山水看得不由有些心惊,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怎么如此硬朗!
南宫或的剑又缓缓举至齐眉处!
墨山水知道生死一击就要开始了,他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一动不动地看着南宫或。
南宫或出手了!
他一出手,又是“天剑”中的那招“天崩地裂!”
无数的光芒在他的身侧迸射跳跃。
他的剑便那么挟着破空之声,向墨山水作着极为骇人的一击。
墨山水眼中的南宫或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突然,南宫或倒下了!
但这并非墨山水所为,南宫或是自己倒下的,他的人便如一根笔直的硬木一般向地上倒下去!
墨山水愣了愣。
便是这么一愣就要了他的命!
南宫或已在他的一愣之下,双足在地上一点,本已与地面成极小角度的身躯突然又反射而上,人如旋风般向墨山水狂卷而去!
在墨山水的眼中,已没有人影了,他的眼中只有在做着千万次莫测之变化的寒剑!
剑气交错鼓荡,把空气切割得似乎已稀薄了好多。
墨山水的那么一愣,使他失去了先机!当他的剑扬起时,他发觉自己只能一味自保了。
南宫或的剑已疯了,在做着匪夷所思的穿插扫撩,每一剑攻出的方位角度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似乎南宫或的身体已不再是由肌肉与骨骼组成,而是一种可以做出任何的弯曲变形的物质!
否则,那么多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那些与常规不符的剑,他是如何挥出来的?也许,他的剑是一把魔剑?
他觉得自己的斗志已开始消失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当年,他与“仇天殿”的一位“灭绝客”作生死拼杀时,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就在这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之时,他已感到自己的胸前一凉!
不,似乎又不是胸前,而是小腹!后来,他才发觉,是胸前与小腹同时一凉!
他想举手去格挡南宫或那柄寒刃,但那“后羿剑”正向自己的喉间切下。
他突然发觉自己的右手已经用不上力了,似乎他的全身力气全都因为某种魔法,而从他的躯体内飞散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惊讶,只在他的脑中停留了极为短促的片刻,然后使消失了。
不但是惊讶,他的所有思维全都离他而去了。甚至,还有产生思维的头脑。
他的头颅已飞了起来,但南宫或没有让它飞出很远,他弹身而起,一把将那颗披头散发的头颅抓在手上。然后剑光一闪,便有两片耳朵串在了“后羿剑”上。
南宫或将那两只耳朵摘了下来,放进了衣襟之中。
所有的人全都惊骇地看着他这个动作,他这样的动作,实在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还让人感到恐怖。
南宫或根本不理会别人的目光,该做的事他已做了,他便默默地还剑入鞘向庄外走去。卓一然忽道:“少侠,敢问尊姓大名?”
南宫或苦笑了一下,他想不通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将他这二十几岁的人称作少侠,当然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不喜欢别人如此称呼自己。
但他对卓一然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他便道:“复姓南宫,名或。”
别的,他不愿多说了。卓一然道:“多谢少侠仗义相助!”
南宫或摆了摆手,道:“我杀了他,本就是为了我自己,又何需言谢?”
言罢,他一步一步地向门外走去,突然身后响起了阿金的声音:“南宫或,你给我站住!”南宫或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他并没有站住,仍是向门外走去。
果然,阿金道:“交出你身上的剑谱来!”她的语气,是不容南宫或拒绝的,似乎南宫或必须得听她的话一般。
南宫或的脚步没有停下,他口中道:“我说过,我已烧了它!”
“我不信!”
“我并不需要你信!”
“你如此狂妄,一定会有后悔的一天。”
“我做的事,从来不后悔!”
说到此处,南宫或已踏出门外,拐进一条巷子了。他的心中有了一种疲倦之感,这不仅是因为这一场恶战,更是一种了却心事后的疲倦感。
墨山水一死,便也算为皇甫小雀报仇了,但,这又有什么用?皇甫不雀所受的伤害,又岂是这样便可以弥补的?
他那么一路想一路走,任自己的脚踏向任何一条街巷,到后来,他已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地方了。
本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时,你所感觉到的相似的地方就特别的多。
但这并不要紧,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目的,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乱得如同一团打了结的麻,也许,这么信步走着,让冷风吹一吹,也是一种轻松,一种享受。
将近三更时,他终于感到累了,便找了一个牛圈,那儿堆着一屋子稻草,他便一头扎进稻草中,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