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
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臣。
真正的孝子不去巴结父母,贤良的忠臣不去奉承君主,这就是做贤臣、孝子的最高境界了。只要是父亲说的就认为是对的,只要父亲所行的就认为是善的,这样的人就是世俗所说的不肖之子了。只要是君主所说的就认为是对的,只要是君主所行的就认为是善的,这就是世俗所说的不肖之臣了。
战国时期,齐国曾经发兵讨伐燕国。燕昭王即位后,想讨伐齐国,报仇雪耻。能言善辩的说客苏秦猜到了燕王的心思,乘机说服燕昭王出兵讨伐齐国。
苏秦是战国时期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而且口才极好。他曾经说服六个国家的君主,同心抗秦,而且身挂六个国家的相印。
苏秦
他对燕昭王说:“现在齐国对西方的卫国用兵,对南方的楚国用兵,已经疲惫不堪了。大王如果现在发兵,一定会打败齐军的,就可以夺取河间地区,可以一雪前耻了。”
燕昭王说:“我任命先生为上卿,送给你一百辆马车,先生以这种身份到齐国去游说,为我们燕国施展反间计,怎么样?”
苏秦说:“大王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侍奉大王,难道是为了上卿官职和百辆车马吗?我是出于对大王的忠心啊!然而我恐怕因为对大王的忠信,反而被大王身边的人怪罪啊!”
燕昭王说:“这不可能吧?哪有人臣对君主尽心竭力而被降罪的呢?”
苏秦怕燕昭王对自己游说齐王有后顾之忧,就给燕昭王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子到外地去做官,三年没有回家,他的妻子与别人通奸。一天,妻子收到一封信,丈夫在信中说:“我前段时间申请回本州做刺史,昨天上面的公文下来了,已经正式批准我回家乡为官。现在正在办理交接手续,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咱们就永远在一起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呢?”
收到信后,妻子很害怕,奸夫对这位官员的妻子说:“你的丈夫就要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那官员的妻子说:“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毒酒了,正等他回来喝呢。”
过了几天,她的丈夫果然回家了。狠毒的妻子命令小妾赶快把准备好的酒拿来,给丈夫接风洗尘。小妾知道这是一壶毒酒,端着酒壶走到一半就站住了。她想,我如果把这壶酒给丈夫喝了,就会毒死丈夫;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丈夫,就会被主妇驱逐出家门。这样做也不行,那样做也不可,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她思来想去,就假装跌倒在地,把毒酒全都洒在了地上。
妻子对丈夫说:“因为你远道回来,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壶美酒。这个没用的小妾半路跌倒,把美酒全洒光了。”
丈夫不知道其中的阴谋,就把小妾捆起来打了一顿。可怜的小妾因为对丈夫的忠心,却得到了这样的下场。
苏秦实际上是以寓言中的小妾自比,他不奉承,也不巴结任何人,就如寓言中的小妾对待自己的丈夫一样,但是他有一颗忠诚之心,这颗心是不会因为不奉承、不巴结而改变的。反过来,就像寓言中的那位妻子一样,表面奉承,内心却可能另有所图。
在封建社会中,父权君权被神化,忠孝节义是伦理道德的最高准则。在这种纲常的束缚下,人际关系被扭曲,愚忠愚孝反而被表彰,子谀亲、臣谄君成了司空见惯的事。庄子提出“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正是对封建伦理道德和世俗歪风的打击,也是道家追求心灵自由、人格独立的体现。
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
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传达语言能够使双方都高兴或都愤怒,是天下最困难的事情。使双方都高兴必定要多说好话,使双方都愤怒必定要多说坏话。凡是在转达的话中添油加醋的都类似谎言,谎言就没有人相信,不相信传话的使臣就遭殃了,所以法言上说:“要传达合乎常情的言词,不要传达添油加醋的语言,就差不多可以保全自己了。”
越国人甲父史和公石师各有所长。甲父史善于计谋,但处事很不果断;公石师处事果断,却少有心计,常犯疏忽大意的错误。因为这两个人交情很好,所以他们经常取长补短,合谋共事。他们虽然是两个人,但好像是一个心。这两个人无论一起去做什么,总是一帆风顺。
后来,他们在一些小事上发生了冲突,吵完架后就各奔东西了。当他们各自行事的时候,都在自己的政务中屡屡失败。
一个叫密须奋的人对此深感惋惜。他哭着劝诫两人说:“你们听说过海里的水母没有?它没有眼睛,靠虾来带路,而虾则分享着水母的食物。这二者互相依存、缺一不可。恐怕你们还没有见过双方不能分开的另一典型例子,那就是西域的二头鸟。这种鸟有两个头共长在一个身子上,但是彼此争斗,互不相容。两个鸟头饥饿的时候互相啄咬,其中的一个睡着了,另一个就往它嘴里塞毒草。如果睡梦中的鸟头咽下了毒草,两个鸟头就会一起死去。它们谁也不能从分裂中得到好处。下面我再举一个人类的例子。北方有一种肩并肩长在一起的‘比肩人’。他们轮流着吃喝、交替着看东西,死一个则全死,同样是二者密不可分。现在你们两人与这种‘比肩人’非常相似。你们和‘比肩人’的区别仅仅在于,‘比肩人’是通过形体,而你们是通过事业联系在一起的。既然你们独自处事时连连失败,为什么还不言归于好呢?”
甲父史和公石师听了密须奋的劝解,对视着会意地说:“要不是密须奋这番道理讲得好,我们还会单枪匹马受更多的挫折!这是何苦呢。”于是,两人言归于好,重新在一起合作共事。
密须奋对甲父史和公石师两人既没有说溢美之言,也没有说溢恶之言,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所以甲父史和公石师二人才能听进去,从而和睦如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非但两人无法和好如初,就是密须奋也要受到两个人地责难了!
在一个小城的西头,住着全城最有名的法官——加里曼;在城的东头,住着全城最有名的律师——理查得。他们是一对冤家对头。
每当城里有什么案子,总是加里曼负责审判,理查得负责为人辩护。两人向来都是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会让步。时间一长,两人由于工作上的冲突逐渐演变成个人的恩怨,最后竟成了互不相容的仇敌。
在乡下,加里曼和理查得都有土地,而且挨在了一起,纠纷不断。两人在城里又都有店铺,加里曼开的是棺材铺,专门做死人的生意。而理查得开的是药店,打着救人性命的旗号。两个人就如同前世的冤家,在今世又重逢。
有一天,一艘商船从这里路过。从船上传出这样一个消息,说在离这里九天路程的一个孤岛上,发现了一种新的树木,如果用它来做棺材,死人的尸体永不腐烂,而且面色红润,栩栩如生;如果把它做成药材给病人服用,能够使人起死回生。
加里曼和理查得都听说了这个消息,他俩都怕对方抢占了先机,纷纷赶往码头,准备出海去买这种树。结果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里赶到了码头。然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坐在一条船上,两个人便坐在码头上“打起了”心理战,盼望着把对方耗走。
就这样,从日出等到日落,两个人都不肯离开码头。而且都吩咐仆人回家取来吃的、穿的,甚至让他们拿来了被褥,准备在夜里继续开战。
从日落又等到日出,两个人又整整相持了一个晚上。眼看着码头上出海的船只越来越少,最后码头上只剩下一只小船还未出海,两人对望了一眼,无奈地登上这只小船。
加里曼坐在船尾,理查得坐在船头,他们谁也不理谁。
小船起航了,向那个神秘的小岛驶去。小船行驶到第三天,海上起了大风暴,狂风裹着巨浪向小船袭来。
小船哪能抵挡住这样猛烈的袭击,眼看就要倾覆了。
这时,加里曼问船尾的水手,船的哪一头先沉,那里的水手告诉他,船头先沉。
加里曼高兴地说:“如果能够看到我的仇人比我先死,我就不后悔出这趟海。”
而此刻,理查得也问水手,船的哪一头先沉,水手回答说,是船尾。
理查得兴奋地说:“我将看到我的仇人比我先死,死亡对我来说就没有什么痛苦了。”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巨浪打来,小船骤然翻了过来,理查得和加里曼双双落入汪洋大海之中。
既然“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那么作为一个外交官应该如何传话呢?庄子指出,应该如法言上所说的那样做——“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外交官传达两方面意见的时候,做翻译官也一样,“传其常情”,很正规,很平常,“无传其溢言”,过分的话不能传,好坏都不能加一点,能够做到这样,不但能保全自己,也能够完成使命。
庄子在这里是要告诉人们做人应该怎么做,平常做人就是如此,说过分的话,过分的结果,倒霉的最终只能是自己。
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用智巧治理国家,是国家的灾祸;不用智巧治理国家,才是国家的幸福。
惠帝二年,萧何死了,曹参听说了这个消息,告诉舍人说:“赶快治办行装,我将要进入国都当相国。”等了没有几天,使臣果然召曹参回去。曹参当初地位卑微时,跟萧何友好,等到做了将军、相国,两人有了隔阂。到萧何将死的时候,所推荐的贤相只有曹参。
曹参接替萧何做汉朝的相国,所有的事务都没有改变,完全遵守萧何制定的规约。选拔郡和封国的官吏的标准是:呆板而言语钝拙、忠厚的长者,就召来任命为丞相史;说话雕琢、严酷苛刻、想竭力追求名声的官吏,就斥退赶走他。
曹参画像
卿大夫以下的官吏和宾客见到曹参不做事,来的人都想说话。来到的人,曹参就把醇厚的酒给他们喝,一有空儿,官员们想要有话说,曹参又让他们喝酒,喝醉以后才离开,始终不能进说,认为这是常规。相国官邸的后园靠近官员的住处,官员每天饮酒唱歌呼喊,曹参的随从侍吏厌恶他们,但不能对他们怎么样,就请曹参到园中游玩。听见官员酒醉唱歌呼喊,随从侍吏希望相国能把他们召来制止,曹参竟反而取来酒设座唱起来,也唱歌呼喊跟他们彼此呼应唱和。曹参见到别人有小过错,一心给隐藏遮盖,相府中没发生过任何事。
曹参的儿子曹窋任中大夫,惠帝责怪相国不治理国事。曹窋休假以后回去了,乘机进言,按照惠帝的话劝谏曹参。曹参愤怒,用竹板打了曹窋两百下,说:“赶快入朝侍奉皇帝,天下的事不是你应当谈论的。”到了朝拜时,惠帝责备曹参说:“为什么给曹窋处罚呢?先前是我让他劝谏你的。”曹参摘下帽子谢罪说:“陛下自己考察和高皇帝比哪一个圣明英武?”皇上说:“我怎么敢与先帝比呢?”曹参又说:“陛下看我的能力和萧何比哪一个更强呢?”皇上说:“你好像赶不上萧何。”曹参说:“陛下说的正确。况且高皇帝和萧何平定天下,法令已经明确,现在陛下垂衣拱手,我这样一类人恪守职责,遵循前代之法不要丢失,不也可以吗?”惠帝说:“好,你歇着去吧。”
曹参在朝廷任丞相三年,极力主张清静无为不扰民,遵照萧何制定好的法规治理国家,使西汉政治稳定、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日渐提高。他死后,百姓们编了一首歌谣称颂他说:“萧何定法律,明白又整齐;曹参接任后,遵守不偏离。施政贵清静,百姓心欢喜。”
这仍然是无为政治,要统治者不要用智巧对付百姓,因为上边对人民耍心眼儿,人民自然反过来对统治者耍心眼儿,上下相互欺诈斗智,国无宁日了。类似的警诫还有很多:“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其政闷闷,其民纯纯;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