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发疯，母亲骨折

洪战辉

洪战辉，１９８２年生于河南省周口市西华县东夏镇洪庄村。在１２岁之前，洪战辉和众多农村的男孩一样，有一个天真烂漫的童年，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尽管生活很艰苦，但还算幸福。

１９９４年８月底的一天，生活跟洪战辉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那天中午，洪家发生了一件震惊全村的事儿——一向慈祥的父亲突然无缘无故地发起火来，砸碎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没有人能阻挡得住，即便是母亲。小战辉和弟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个样子，恐惧地站在门外，１岁的妹妹吓得蹲在门旁哭泣。

最可怕的一幕出现了，父亲突然抓起妹妹，母亲哭喊着去夺，却被父亲一脚踹倒在地。还没等洪战辉反应过来，父亲将１岁的妹妹高高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妹妹死了，父亲疯了……洪战辉的天空就在这个普通的日子里轰然倒塌。他和弟弟趴在骨折的母亲身上号啕大哭。

周围的亲友闻讯赶来，帮忙把洪战辉的父亲和母亲送进了医院。父亲被诊断为间歇性精神病。１２岁的洪战辉开始担负起家庭的责任。３个月的时间，医院、学校、家里三点一线，他不分白天黑夜，风雨无阻；３个月的艰辛，让他突然之间长大了。

父亲间歇性精神病的病情得到暂时控制，可家里也已负债累累。

抱着妹妹，母亲出走

这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是中国传统的小年。

一早起来，洪战辉没有看到父亲，是不是父亲的病犯了？是不是父亲出去惹事了？全家满村地找，可始终没有见到父亲的影子。直到中午时分，才在离村庄约１０里地的一棵树下，看见了父亲。此时的父亲，怀里正抱着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一个女婴。父亲小心地呵护着女婴，眼神里透出一种久违的父爱。他或许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等了半天也没人认领，天快黑的时候，一家人把孩子抱回了家。可这个家实在太穷了，连奶粉钱都没有，善良的母亲也不想看到自己女儿的悲剧再次发生。夜深了，母亲让洪战辉把孩子送回原处，期望能有个好人家收留她。洪战辉无奈地打开门，抱着孩子走在刺骨的寒风中。他想起了夭折的妹妹，一种爱怜油然而生。他哭着又把孩子抱了回去，对母亲说：“不管怎样，我都不送走小妹妹了。你们不养，我来养！”

洪战辉给孩子起名洪趁趁。他每天抱着小妹妹到附近的产妇家里讨奶吃。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于是他开始学着卖鸡蛋、卖冰棍儿，用挣来的钱买奶粉喂养妹妹，他还经常到村外的树林中掏鸟蛋给妹妹补充营养。由于经常掏鸟窝，他成了村里爬树水平最高的男孩。

家庭经济拮据，父亲不可能长期吃药，而一旦没有药物的维持，父亲就会犯病。犯病时除了小妹妹，家里的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会成为他发泄的对象，甚至相濡以沫的妻子。可怜的母亲身单力薄，身上常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１９９５年８月２０日，午饭过后，母亲不停地蒸馒头，直到馒头足以让一家人吃一个星期。第二天，母亲不见了。家庭的重担和父亲的拳头让母亲不堪重负，她选择了逃离。

“娘，你去了哪里？回来吧……”弟兄俩哭喊着在周边村落寻找妈妈，可是一无所获。

抚养幼小的妹妹，伺候病情不稳定的父亲，照顾年幼的弟弟，寻找出走的母亲，洪战辉学会了承担责任。

我要挣钱读书，我要养家

此时，洪战辉已到西华县东夏镇中学读初中，学校离家有两三公里。上学时把妹妹放在哪儿成了一个难题，因为放在家里，担心患病的父亲会伤害到她。于是，洪战辉找到大娘，让大娘帮忙在他上学时照顾妹妹。

在读初中的３年中，洪战辉要照顾全家人吃上早、中、晚的３顿饭。

他起初也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只是认为自己很重要，从不太关心别人。但是，当父亲病了、母亲离开的时候，当他被迫担当起照顾父亲、养育妹妹和弟弟的责任时，让他过早地开始接触残酷的生活和艰辛的日子，同时也让他开始懂得了责任。

在担负家庭责任的同时，洪战辉并没有荒废学业。１９９７年，是洪战辉几年来最幸福的一年：小妹妹３岁了，他也顺利地完成了初中学习，并成为东夏镇中学考上省重点高中西华一中的３个学生之一。

接到西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时，洪战辉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可幸福中还夹杂着丝丝忧愁。学费从哪儿来？小妹妹怎么办？洪战辉犹豫了。

西华一中离家３０多公里路，不可能像上初中那样天天回家，自己也不可能带小妹妹上高中，怎么办？思来想去，洪战辉又想到了娘。

上高中前的那个暑假，洪战辉开始四处寻找母亲。有一天他正在向路边一户人家打听母亲的下落，竟撞见了日夜想念的母亲。母亲一把把洪战辉抱在怀里，放声大哭。洪战辉恳求母亲能回家去，母亲让他看了看身上被他父亲殴打而留下的累累伤痕，使劲地摇头。

母亲既然不愿意回来，那就只好送小妹妹回她亲生父母那儿。别人告诉他有一户人家可能是小妹妹的父母。他就带着小妹妹去了。女主人很同情小妹妹，可她不承认小妹妹是自己的女儿。洪战辉不信，放下小妹妹转身就走。小妹妹望着洪战辉的背影，大声地哭喊着：“哥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洪战辉的泪水流了下来，他知道，妹妹已经离不开他了，他亦如此。离开那户人家时，女主人给了洪战辉１０００元钱，说有困难可再找他们。洪战辉出具了一张欠条收下了。

上学还有个学费问题，这也是洪战辉自己要考虑的。“我要挣钱读书，我要养家！”他对自己说。

当时清醒的父亲用家里的一袋小麦口粮换了５０元钱，颤抖着递给洪战辉说：“娃儿呀！爸对不起你！考上了学却没钱上……”

５０元钱做盘缠，在周口市、漯河等地跑了三天三夜，连个刷盘子的活儿也没找着。身无分文的他只得返回西华县城，在一个装雨棚的工地上找到一份工作，挣了７００多元钱，他用５００元钱给父亲买了药。

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妹妹与父亲

洪战辉到西华一中报到，通过竞选，他当上了２９３班的班长。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把小妹妹接到了身边，每天奔波在学校与住处之间。早晨，他为小妹妹准备早点，叮嘱她不要外出，然后去上学；中午和晚上，从学校打饭带回给小妹妹吃。

到县城读书后，开支多了起来，于是打工挣钱成了洪战辉繁重学业之外最大的任务。他利用课余时间卖起了圆珠笔芯、书籍资料、英语磁带，甚至卖鞋垫、卖袜子。学校一张贴停电通知，他就赶紧跑去批发蜡烛，然后挨个班推销。他就是用这些微薄的收入维持着全家的生活和他自己的学业。

高中生像小商贩一样在校园搞推销是被人瞧不起的，甚至引起一些师生的反感。一次在某班推销时，该班班主任毫不留情地将洪战辉赶出了教室：“你是来读书的还是来当小贩的？”洪战辉没有辩解，强忍住泪水离开了。

挣钱、学习、照顾妹妹、给父亲买药……这种日子持续了一年多。高二时父亲的精神病突然又犯了，住进了医院。为了借钱，洪战辉跑遍了周围好几个村子，两天下来才借到４７元钱。这时西华县南关的油漆店老板邓阿姨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把２０００元钱送到了他们家，使父亲得到了及时治疗。

父亲需要照顾，外债要还，高二时洪战辉不得不做出休学的决定。

回到农村老家后，洪战辉侍弄农田，照顾父亲，教妹妹识字，还在农闲时做点小生意，一年下来也有了六七千元的收入。

２０００年，小妹妹６岁了，父亲病情也得到控制。“不读书不学习没知识是不行的！”洪战辉渴望返回校园。刚好，洪战辉在西华一中的老师李永贵和秦鸿礼调到了西华二中，他们一直关心着洪战辉，捎信给洪战辉，希望他能到西华二中学习。新的高中生活又开始了，同时在两位热心老师的帮助下，小妹妹也在二中附近的小学上了学。

和以往不同的是，在边挣钱、边学习、边照顾小妹妹的同时，洪战辉还多了一个工作——辅导小妹妹的学习。

洪战辉在学校附近的包子店找到了工作，每月３０元工钱，早上可以免费吃包子；他就多吃，这样午饭和晚饭就可以省一些。他看到学生对复习资料的需求量很大，就利用周末坐车到郑州批发，回学校卖。为了省钱，从郑州汽车站到图书城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都是步行。

由于他的情况大家有所了解，加上诚信经营，生意很是红火，甚至外校学生也来他这里购买图书。可是灾难再次悄悄降临。由于抢了当地图书商的生意，在一天晚自习后回住处的途中，洪战辉被突然从黑暗角落蹿出来的几个年轻人暴打一顿，鼻子流血了，眼睛打得也看不见东西。洪战辉没有报警，甚至老师、同学都不知道，他害怕更大的报复，害怕小妹妹没人照顾。从那以后，洪战辉晚上下课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根棍子，那是他防身的武器，图书也自然卖不成了。

弟弟出走，带着妹妹上大学

２００２年１０月，父亲的精神病第三次犯了。此时，正上初一且成绩全班第一的弟弟洪锦辉也不辞而别，外出打工。洪战辉把父亲送到医院，可是交不起住院费。扶沟县一家乡镇精神病院被洪战辉的孝心感动，答应免去住院费只收治疗费。洪战辉赶紧回家取住院用品，到家后又连夜骑车赶往５０公里外的医院。连续的奔波使洪战辉极度疲惫，骑着骑着，眼睛就睁不开了，结果连人带车栽倒在路旁的沟里。痛苦、委屈、酸楚、绝望，全部涌上心头，他不禁号啕大哭起来：“爹，你几时才能康复过来啊？娘，你咋不回来呀。趁趁的父母，你们既然生下了她，为什么又要遗弃她……所有的重担，为何都要压在我的身上？为什么啊？”这时他又似乎看到了父亲的眼神，听到了妹妹的哭叫。“不，我一定要起来，我不能倒在这里，要不我的全家就完了。”他顽强地站了起来，爬出了水沟。

２００３年６月，断断续续读了６年高中的洪战辉，终于迈进了高考考场。

“苦难的经历并不是博得别人同情的资本，奋斗才是最重要的。”

高考成绩公布，洪战辉以４９０分的成绩被湖南怀化学院录取。洪战辉的目标是考上北大，６年的努力换来的却是一张专科通知书。他把通知书扔到地上，埋怨命运的不公，不过最终他还是接受了现实，并暗下决心：今天我不能到北大去读书，将来我一定要到北大讲一堂课！没想到２００６年年初他真的站在北大的百年讲堂，重温了这句天方夜谭的话。

后来洪战辉承认：其实当初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北大读书，更没有资格去北大讲课。但是我知道，最起码我还有资格继续学习、继续努力、继续提高！所以我一直都想对青年朋友说：“不怕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子，只要我们还有机会继续学习、继续努力、继续提高的话，我们的未来就是不可估量的！我们就是不可小看的！只要我们自己不小看自己，将来就没有人会小看我们！”

５２００元的学费很是为难！他把妹妹托付给了大娘，揣着暑假在弹簧厂挣的１５００元，扛着从弹簧厂进的１００多斤弹簧上了去怀化的火车。在同学们的帮助下，他将弹簧卖给一家捕鼠器制造商换得了２０００多元。

为了生活，为了挣钱，洪战辉可谓想方设法。他在学校卖起了电话卡、圆珠笔芯、方便面、零食，在怀化电视台经济Ｅ时代栏目组拉广告，代理步步高复读机、电子词典和化妆品，还为学校１９栋宿舍楼供应纯净水。这样，每月下来也能挣６００多元，仅够全家勉强生活。

２００４年春节，洪战辉回到河南老家，看到失学在家的小妹妹，非常愧疚。“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妹妹辍学，我要带着妹妹上大学！”他暗下决心。

洪战辉和妹妹

春节后，洪战辉的故事传遍了校园。同学们推选他为学院市场营销协会会长，系领导发起了捐款活动。当系领导将３１９０元捐款交给洪战辉时，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收。最后学校将这笔捐款直接代交了他的学费。当系领导问他还有什么困难时，他提出了唯一的请求：想带妹妹一起来上学！没有血缘却超越血缘的“兄妹”之情感动了怀化学院的领导，他们破例同意洪战辉将妹妹接来，并给他安排了一间寝室以便照顾妹妹。随后，洪战辉来到学院附近的鹤城区石门小学，恳求校长答应让妹妹插读，校长同意了。

小妹妹又重新回到了学校。一早，她背着书包去上学；晚上回到学院寝室后，洪战辉还要给她补习功课，教她普通话。小妹妹还学会了做饭，有时哥哥出去推销东西，一时回不来，她就一个人做饭然后等着哥哥回来吃。每次看到哥哥不高兴，小妹妹都会记在心里，听哥哥的话，尽力帮哥哥做事。哥哥去女生宿舍推销电话卡不方便，她就拿着去一个个宿舍推销；路上看到空瓶子，她会捡回来当废品卖；遇到哥哥从市里进货回来，她也会去帮着搬运。

苦难不是我接受捐助的资本

当社会各界知道洪战辉的情况后，不少人为他捐款，但都被他谢绝了：“不接受捐款，是因为我觉得一个人自立自强才是最重要的！苦难和痛苦的经历并不是我接受一切捐助的资本！”

在大学期间，他曾屡次拒绝别人的捐款和资助。虽然他的生活非常拮据，但也从来没有申请过特困补助；不仅如此，他还愿意默默地帮助别人，就连曾经打瞎他左眼的那位书店老板，也因患上了败血症而得到了他的捐助。

２００４年年底，洪战辉的母亲感到愧疚终于回到久别的家中，在外漂泊多年的弟弟也有了消息，父亲的病情竟也大有好转。最艰苦的生活过去了。

洪战辉写过一首名为蜗牛的诗，可以看出他的心路历程：

“背负着整个家园前行／肩头的重担注定会耽误我的行程／扛着家园却拥有无家的感觉让我心痛／也许逃避、放弃可以使我跑得飞快／但责任又让我宁愿忍受苦痛／扛也是苦／放也是痛／苦痛中脚步不停……长啸无用／怨恨无能／脚下的路无论踏不踏实／我来走过”

对于苦难的经历，洪战辉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苦难的经历并不是我们博得别人同情的资本，奋斗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生活就是从没有希望中走出希望的。”

２００５年１２月，共青团中央、全国学联授予洪战辉“全国自立自强优秀大学生”荣誉称号，并指出，洪战辉是在党的哺育下成长起来的新时期青年学生的优秀代表，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当代青年学生的高尚境界，是全国广大团员青年学习的榜样。

２００５年１２月１５日，教育部发出关于开展向洪战辉同学学习的通知（教社政［２００５］１７号），号召各级各类学校向洪战辉学习。通知指出：洪战辉同学的感人事迹，在高校和社会各界引起了强烈反响。他将实现自身价值和关爱家人、服务社会统一起来，使自己的青春绚丽多彩，展示了当代大学生的崭新精神风貌，是当代大学生的优秀代表和先进典型。他自强自立、勇于进取的精神，弘扬了社会公德，倡导了文明新风，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在当前全国人民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努力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伟大进程中，这种精神尤为重要。为宣传学习洪战辉同学的感人事迹和自强自立的精神，弘扬社会公德，倡导文明新风，教育和引导广大青年学生健康成才，教育部决定在全国教育系统广泛开展向洪战辉同学学习的活动。各地教育行政部门和各级各类学校要迅速行动起来，组织广大学生向洪战辉同学学习，学习他自强自立、勇于进取的坚韧品格；学习他克服困难的坚强意志和战胜困难的顽强毅力；学习他面对困难不低头、面对挫折不放弃的奋斗精神；学习他刻苦学习、严于律己、诚实质朴的高尚品质；学习他乐观向上、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和高尚的思想品德。

２００６年２月，洪战辉当选为２００５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评委会给他的颁奖辞是：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对另一个更弱小的孩子担起了责任，就要撑起困境中的家庭，就要学会友善、勇敢和坚强。生活让他过早地开始收获，他由此从男孩变成了苦难打不倒的男子汉，在贫困中求学，在艰辛中自强。今天他看起来依然文弱，但是在精神上，他从来都是强者。

创立德益教育公司

２００８年１１月１８日，在四川省成都市闭幕的第六届“挑战杯”大学生创业计划大赛上，中南大学研究生洪战辉带来了“德益教育服务有限责任公司”的项目，并获得银奖。创办德益教育公司的想法，源于２００７年年底一位网友看了他事迹后的感言。当时洪战辉受邀来到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做一场励志报告，他的演说打动了在场的听众。报告结束后，一个女孩找到洪战辉说：“我的家庭条件很好，没有经历过这些困苦，所以我一直没办法变得坚强，还和班里的同学搞不好关系。如果我经历了你这么多的曲折和苦难，可能我也一样会变得很坚强。”

洪战辉由此萌生了开办教育公司的想法，希望在周末和寒暑假，让学生接受励志教育。团队组建起来后，教育内容由原来的励志冬令营、夏令营、周末短训逐步扩展开来。大家调研发现，很多青少年的教育问题，根源出自家长，就增添了家长教育技能培训等内容。网络励志教育平台也建立起来，命名为大鹏网。洪战辉出面找到一些教育和演讲专家做指导，又邀请文花枝、杨怀保等一批“道德模范”举办励志讲座，撰写励志博客。洪战辉红心基金会以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入股德益教育公司，确保将第一大股东的红利投入到基金会的助学活动；还计划从公司的利润中划出专项资金，支持社会公益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