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方的声音,在风里有些断断续续:“怎么?怕……卖了你……吗?”
“那当然,我长得这么漂亮,就算是论斤称也可以卖出个好价钱的嘛!”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我的心里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华梵市虽然不小,但是毕竟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况且,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我知道这条是通往海边的路。穿过这条长长的林荫大道,马上就可以听到海潮声了。
“苏羽白同学!”宋允方骑在车上,忽然大声地叫了一句。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了,坐直了身子,迎着风也大喊了起来:“请叫我美丽的苏羽白!”
宋允方在前面微笑,我没有看见,但是一直被他用左手按在他腰间的手,却感觉得到他的笑意。掠过的昏黄路灯和空气中渐渐转咸的味道,都在我们身边四散开来。大声的呼叫像是把心里所有的快乐和不快乐都发泄出来了似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爸爸,我现在过得很好!”宋允方停了片刻,忽然又叫出这样一句话。
我唇角的笑意僵了半分钟,然后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大声地回道:“宋允方,他一定也过得得好!”
油门渐松,刹车,“吱——”一声悠长而尖锐的刹车声在夜幕中扯响,车子停在海边的堤上。
“谢谢!”宋允方回过头,我正站在一盏路灯下,他比我高出大半个头,低下头,声音有点异样,我的喉咙里也一阵胀胀的哽咽,没有想到,在他平静的外表下,还隐藏着这么多的忧伤。需要用这样的速度和嘶喊才能发泄出来吗?
我凝视着他剑锋般的眉宇,忽然有伸手抚平他微皱着的额头的念头。
“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经常来海边玩。我爸爸会在沙滩陪我堆小城堡,或是小乌龟。妈妈死后,就开始走样了。父亲把我扔在一边,他一个坐在那里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再后来呢,就变成我一个人坐在这儿……”
“不可能!这个沙滩上有很多小螃蟹和小乌龟的。我以前来玩,经常被螃蟹夹住脚……”
“我知道!”
“啊?”我一愣:“你知道?”
“嗯!”宋允方点了点头,唇角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我经常看见你来这边玩。我总是一个人坐在礁石后面,很不显眼,但是你就不一样,每次来呢,都大喊大笑的。一个人提着裙摆,打着赤脚乱跑。跑累了,就坐下来喝可乐。结果,不知道怎么就招惹到了那些沙窝里的螃蟹,被夹住了脚……”
我脸一红,嘴上不服输道:“来海边本来就要开开心心的嘛!天大的烦恼看到海都应该抛掉的嘛!”
“我知道,你那次被螃蟹夹了脚,一瘸一拐地打着赤脚走了,地上呢,就剩下一只凶螃蟹和一瓶没喝完的可乐……”
我眨了眨眼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眼前仿佛有一只红色的螃蟹。
“所以……所以,你家里那只红色的易拉罐螃蟹……?”
“没错!”他点了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本来是想看你要不要紧的,不过你受了伤还是跑得很快。我只好拿了空瓶子,看着那只螃蟹。谁知看的时间一久,又忽然来了灵感。回到家后,就做了一只那样的螃蟹。”
“是因为……那个罐子,所以,才不肯送可可,也不肯送我?”
宋允方认真地点了点头:“其他的都可以!”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很在乎它?”天哪,我本来明明就是想问,是不是可以理解,他很在乎我的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改成它?白痴,苏羽白,你是个白痴!
“当然!”他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却看见从不远处走来四五个人影。
我自然也看到了,不但看到,而且,我迅速就认出了这几个人理梵高中的几个人。我以前曾无意中在理梵高中附近被这几个人搭讪。当时我才读初中,天不怕地不怕的,要不是正好有几个警察从那路过,搞不好会因为我不知死活的“牙尖嘴利”被这几个人“教训”一下。
现在居然在这种时候遇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出我来?我心虚地咳了一声:“好像有点冷了,不如,我们回家吧?”
宋允方一听我冷,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那你先披上这个,我马上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其实不是太冷,我就是有点想回家!”我又看了看身后,那几个人已经快要走到近前了,现在只希望路灯暗,他们不要认出我来。
不过,事隔近一年,也许他们根本就忘记了?像他们这种不良少年,一天都不知道要找几个漂亮女生说话的,也不见得会记得我。
就在我心里打着小算盘,犹豫着到底是进是退时,那几个人已经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
“看来今晚天气不错嘛,还有俩小情人在这约会呢!”
“这算什么,人家这叫玩浪漫。你要是有心情,拿电话来,叫上你女朋友,也在这站站试试看。”
“得了吧,就你这傻样。往这儿一站,当心被人当电线杆子踹呢!”
看着这几个人一步一步从我们身边走过,我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见其中一人停住了:“咦,老子钱包好像掉了。”
“靠,你钱多啊?居然还带钱包?瞅瞅是不是掉这附近了?”另一个说着,也煞有其事地弯下腰,在附近看了起来。
我心中暗叫不好,正想拉着宋允方脚底抹油,其中一个把头发染成蓝色的家伙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
“喂,二位小情人,有没有看到我哥们掉的钱包?”
“没有!”宋允方的声音很平静,摇了摇头:“我们一早就在这儿了,你们也是刚从这里走过几步而已。”
“就是啊!这儿就我们几个,我们哥几个都没见到,你们也没见到?不会吧?你再仔细想想?”蓝发男孩暗示性地轻推了宋允方一把,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暗自窝火,低声嘟哝了一句:“想要钱就明说嘛,要找理由也找个有新意的嘛!”
谁知道这家伙耳朵还灵的很,居然还被他听清楚了,立即叫了起来:“呀,这个小妹妹智商还挺高的嘛!”
“一般一般,比你高一点点而已。”见这几个人围过来的架势,看来想轻轻松松地走是不太可能了。我索性豁出去了,拉下宋允方可脱给我的外套。
“曾哥,这丫头有点眼熟啊!”
“不会吧!不像是我们学校的啊!我们学校哪有这么拽的?”
“就是啊,我们学校要有这么漂亮的妞,咱也不用唱着单身情歌跑这来流哈喇子了。”
宋允可往我面前一挡:“你们是理梵的?”
“是又怎么样?哥们找钱包呢?你没见吗?”
“我们说过了,我们没看见什么钱包!”宋允可说着,把手从前面探出,握住我的手。我这才发现,大概夜风是真的有点凉,我的手居然真的是冰凉的,但是他的手却像是暖炉似的,温温暖暖的。
“曾哥,这家伙看来是不知道你了!”蓝头发的少年对另一个被称之为曾哥的肥头大耳的家伙道。
“哼!”曾哥冷哼了一声:“既然知道我们是理梵的,就应该听说过理梵的F4,花样四侠吧!”
我笑了起来:“久仰久仰!原来你们就是传说中的花样四‘虾’啊!”
那几个家伙一听,你看我,我看你,姓曾的咆哮道:“是四侠!”
“死虾?不会吧,至少,现在看来,你们还是活蹦乱跳的呢!”我的手搭上宋允方的肩膀,继续我的“明知山有酒,偏带火把去”作风!
“我想起来了,曾哥,这丫头就是去年那个骂你肥得像蜗牛,连蠕动都会费力的人!”蓝发少年石破天惊般地大喊了一声。
曾哥立即歪着头打量我起来,见势不妙,我自然是拉着宋允方就往后跑:“快走!”
刚跑两步,那班人就冲了上来,有两个冲上前去推摩托车,姓曾的肥猪上前一把就拉住了我的头发,而蓝发少年则挥拳向宋允方打去。
“小羽!”宋允方低呼一声,避开蓝发少年的攻击,向我跑过来,一拳打向曾肥猪的脸。趁他吃痛捂住脸的功夫,拉着我就往摩托车那儿跑。
另两个推摩托车的见状,上来就想拦我们,我想也不想,环顾附近,视线停在了那些为了稳定小树而绑在树上的支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上前就拔出一条来,抱着木条就冲了上来:“都给我站住!”
正揪住宋允方衣领子的人一愣,宋允方趁机一拳把他的头打得偏向一边,那家伙挨了一拳,马上又挥拳向宋允方小腹打去。
我一急,想也不想,抱起木条就向他背上砸去。
只听“砰”的一声,物体砸在肉体上发出特殊的钝响,那家伙惨叫一声:“我靠,你他妈的属大象啊。”
“姑奶奶属犀牛的!”我大喝一声,把棍子横在身前,有“武器”在手果然镇定下来了!
宋允方皱了皱眉:“你先走吧!”
“走什么走?这里离我家那么远!”见曾肥猪又上前一步,我大喝道:“你别过来喔!我……我告诉你,我可是有来头的,惹了我,你……你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有来头?暗号呢?”曾肥猪先是一愣,旋即看了看我这个一棍在手,万夫莫上的架势,便定了定神,问道。
暗号?我脑袋发蒙:“我干嘛要告诉你啊?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狐假虎威,万一你不是道上的,那怎么办?”
“什么?你敢怀疑我们?好……我问你……”
“慢着!”我棍子一横,“还是我问你吧!”
如果让他们占了主动权,我们可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想想,还是我来问比较划算。
“好,你来就你来!”
“床前明月光!”我拉着宋允方的手退了一步,
“疑是地上霜!”
“举刀望明月!”再退一步。
“低头思故乡!”
“春眠不觉晓!”
“处处蚊子咬!”
“拿来敌敌畏!”
“蚊子死光光!”
“白发三千丈!”再退……
“缘……缘什么来着?”曾肥猪挠了挠后脑勺,“我记得好像是杜甫写的吧!”
“曾哥,是李白,是李白!”
“我靠,我要你教吗?我当然知道是李白!”
“不对,曾哥!暗号不是这个!”花样四侠中,终于有一个反应还算正常的,缓过神来了。
“喂,你他妈的背书怎么背的。‘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都记不住,还给我糊弄起唐诗宋词来了是吧!”曾肥猪咆哮着。
宋允方一个箭步冲上摩托车,我紧跟着跳了上去。
“坐稳了吗?”
“嗯!”
油门一转,“轰——”的一声,机车怒吼一声,突突的向前冲去。
慢着,这些人如果明天找我们寻仇的话……
我回过头,大声的对他们叫道:“花样死虾,我男朋友叫陈伟宏。有本事的话,咱们改日单挑!”
前座的宋允方已经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音来了,风中传来身后花样死虾们怒极的诅咒。我一把搂紧了宋允方的腰,满眼桃心泛滥。
幸福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