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答施
宋·乐婉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一别之后,痛苦的相思如海一样的深,美好的往事像天边遥远的云来去往返。泪一滴一滴流下,千千万万行永不止息,爱人一去不复返,倚阑凝想,寸断肝肠。想要相见但是山长水阔,阻断了这一片痴心难念,与其仍抱无指望的爱,真不如死了这条心。可是,真要死了这条心又哪能死得了,心中千转百念仍是难割舍这片无望的爱。如果今生没有缘分厮守,让我们期待来生吧,来生在结一段情缘,相依相伴,永不离弃。闲暇时光,当我们随手翻阅着唐诗宋词,或领略着侠士旷达奔放的胸襟,或感受着帝王指点江山的豪迈,或参悟着才子佳人的风雅浪漫,然而,更多的时候,一首诗就是一个叹息,一个叹息就是一段心事,一段心事就是一场风月闲情。诚如乐婉的这阙《卜算子》。
“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想要重见,却无法重见,人生至此,路已断,真是绝望无奈,让人伤心难过。但她不甘,她要“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有情人难眷属,果真是前生无缘?果真是今生无份?虽然缘断今生但有来生,只能期待来世再续姻缘!她于绝望之中,发出如此一大愿,让自己的心生出一线希望,读来更是让人感伤落泪。
乐婉啊,这么聪慧美丽的女子,她为什么爱而不得?
其实,纵然我们有再多的遗憾和叹息,如今也枉然,她和她的爱情早已在时光的流逝中黯然退进历史的角落,如今的我们不经意翻出时,看到不仅是她和她的故事,更要看到我们自己,不要让悲剧的历史在我们的身上重演。
宿命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位置,即使短暂的错位,也终要回归本位,但曾经的那些流年、那些癫狂、那些悲伤,已经尘埃落定之时也是充满希望之时。
认清现实,不是自己的终不是自己的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酒监,被调来杭州专门监督贵族饮酒,以防其饮酒过量的小官,自是无钱无利去那青楼醉生梦死,但那一日鬼使神差,他居然和几个友人进了这红墙绿楼,不仅如此还偏偏结识了她,这个青楼花魁乐婉。
那时,她正置身于花丛宾客中,那美艳的容貌和鲜花交相辉映,那婀娜的身段灵巧地穿梭在众人当中,一颦一笑都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和风流,早把路过的施酒监看的如痴如醉。而她隐隐感觉有人在窥视着自己,抬头一见,花丛外一个相貌堂堂公子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不觉心头一热,小脸绯红,急忙转过脸去,然心头却有了关于这公子的美好印象。
世间的爱情就是如此的神奇、无道理。艳压群芳,诗词歌赋俱佳的乐婉,看不上那些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看不上那些风度翩翩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偏偏与他这个小小施酒监一见钟情,两人心生爱慕。他们两人惺惺相惜,度过了一段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恩爱时光,多少风花聆听了他们的甜言蜜语,多少明月曾见证了他们的柔情蜜意。
梦太甜,现实太残酷,他们的恩爱没有持续多久,无权无钱的施酒监无法助乐婉脱离乐籍,任职期满,将不得不远离心上人。
这天,深感愧疚痛心的施酒监特来与乐婉作别。面对着自己心爱的人,无能为力的他,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做了一阕表现自己浓浓思念与惆怅的词送与乐婉:“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别你登长道,转更添烦恼。楼外朱楼独倚栏,满泪围芳草。”灵心善感的乐婉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她也明白两人自此一别后痛苦的相思将如沧海一样深而无际。善感如此,便不能不紧紧把握住这将别而未别的时刻不放,乐婉随即赋词《卜算子》答施,言真意切。所幸,两人真心相爱,终不是那水中月雾中花那般的缥缈虚假。
就此一别,乐婉和施酒监两个天涯相隔,“要见无因见”,让人黯然神伤。
但凡进入烟花楼流落风尘的女子,总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断难有不从命的,而一旦进入此巷,想要再退出更是困难重重。当她们见识、经历各色男子的时候,早已看透了浮世的虚情假意,多半是伪已虚蛇,难教托付真感情。真正爱情在青楼这个“是非之地”也多是昙花一现,徒留伤悲。于是,历史上多了那么多自命清高而后终究屈服命运的薄命女子。而乐婉,以一位风尘女子的身份,竟能留此一段奇情异彩,成就一段佳话,真是让人惊奇安慰。
而对于真心爱乐婉又无权无势的施酒监,无法让爱人远离苦海,眼睁睁地看之心爱之人在烟花柳巷中沉沉浮浮受尽苦楚,心中也是疼痛难耐。然而一边是离任调令,一边是无法赎救的心爱之人,纵然是留下,他给不了她自由,给不了她正常女人的幸福,他只能离开。
她是一位至性至情、豪爽果决的女子,自是理解施酒监的情意和苦衷,内心也是痛苦异常,思前想后,她要以千千万万之泪滴,绝不可能绝之情,甚至道出拼了的念头,但转念又直说出终是难舍,待结来生缘。如此种种念头,皆在情理之中,可别人则未必能言,她却能直言不讳,痛快淋漓又情深意切,难怪骆寒要在《九张机》中的“七张机”这样写道:
深情拼却一生思,素笺锦字千行泪。前缘未结,来生续愿,世世托轮回。
此诗因乐婉的痴与泪所感动,我们也更是因乐婉这个奇女子伤心难过。
青春年华,谁许谁地老天荒?葱茏岁月,谁和谁擦肩而过?
如果此生能够相爱一场,沧海月明,此情终不悔,此生足矣!她终是走了,这个曾经栖息在他心中和生活中的特立独行的女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被她身上那独特的清爽、刚毅,流浪诗人般的气质深深吸引,他知道就凭着这一眼,他与她注定要有牵绊,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牵绊来的这样快,去的也那样的快。她和他一起生活了三个月,她曾对他说他是她的一个洒满月光的港湾,一座小而充满鲜花的房子,让她觉得温馨、安静,她要静养于此。于是他疼惜她,照顾她,然内心亦是清楚自己是留不住她的,她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留住,任何一种生活都无法束缚的女子。他庆幸在这寂寞的人生旅途中与她相遇,从此有了一段独特的风景。
地老天荒,这样的爱情其实太过奢侈,不是人人都能拥有,而两情相悦,相爱一场,也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只能让自己在那段时光善待、珍惜最爱的他/她,然后在分离之时,果断又小心翼翼在内心给这段感情一个位置。不做太过贪心的人,如果无法相守到老,爱过其实也可以非常满足、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