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一阵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过之后,修长的人又悠闲地走向凌海。
黑衣人的眼神都变了,若是不蒙面的人,对脸上的神色描述肯定很精彩。
尖声尖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朋友,你想为凌家架梁子是吗?凌家被我们满门都灭了,你称量称量,自己有多少斤两。”
修长的中年人脸色大变,本来玩世不恭的笑容一下子飞得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惊,是怒,是悲。
“真的,凌家全都被灭?连凌家二庄主和大庄主你们也能杀得了?”修长的人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错,全都被杀,不信问一问这凌文风的惟一孽子便可证实我的话。”那尖声尖气的人得意地指着凌海道。
“是不是?小兄弟。”修长的人急切地问道。
凌海没有说话,但那张小脸已经怒得发紫,那双本来灵秀的双眼中充满了炽烈的仇恨。
修长的中年人仰天长叹,刚才凌海的眼神已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这是事实,所以他仰天长叹。
“好,好,很好,你们,你们统统都得死!凌大哥呀凌大哥,我还未来得及报你的恩情,你却先去了,叫我好寂寞呀,好寂寞。”修长的人由凶狠变得凄惋地道。
“你到底是谁?”尖声尖气的人心神有些慌乱地问道。
“杀手之尊——司马屠!”修长的中年人冰冷地道。
尖声尖气的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江湖之中谁不知道司马屠之名。司马屠崛起江湖不过五年而已,他是一名杀手,一名杀无不死的杀手。司马屠从来没有失手过,自从五年前独闯天山,杀尽天山派三十六大邪道高手一举成名。四年前司马屠将武当掌门之表弟太阴真人斩杀于天柱峰,并将其至死之因用太阴真人之血书于其道袍之上。
某年某月8日子时,在西蒿坪,强奸了一名村夫之妻;
某年某月9日寅时在洛阳杀死威扬镖头并夺其红货紫贝珠;
某年7月4日在高阳紫竹山村奸一幼女,故有人以五文铜钱雇我取他臭头。
同年七月,独闯南海门,将南海门前任掌门龙不回斩杀于南海别院,并将早已写好的罪状贴于龙不回之身。
某年某月7日辰时,奸杀一渔民之女,并将其尸抛于枯井之内;
某年6月10日早晨,借酒醉装疯杀死酒楼老板,并奸其妻;
同年8月30日午时,在南海之上截杀一年老还乡之官员,夺其家产白银四万两。
今有人以两百两白银雇我取他狗命。今后南海门若不行善事,则比天山派更惨十倍!司马屠,某年某月某日。
三年前司马屠组成杀手联盟,自己则被江湖称为“杀手之尊”。他成立杀手联盟向江湖提出三个非常明确的限制:
小孩婴儿、残、孕不杀,清官仁义之士不杀,不会武功之人不杀!若江湖朋友不按要求来雇,本盟将扣除所花全部费用及活动经费二百两白银,其他全部退还。
组成杀手联盟后,司马屠共接了五百七十六桩生意,其中有十六桩生意是在限制之外:有人以一千两白银雇他杀一清官,所以他便还八百白银并夹带一张大白纸。纸上写道:该官为官十年,私用官银一两五钱,私拿狼毫毛笔两支,共斩十七人,有九人是因谋财害命而判死刑,有两人因奸杀罪而判死刑,有六人系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十年间共判一百一十七人入狱,只有一人是受冤在狱中呆了半年,因此此人是一名大大的清官,我按规矩取二百两纹银作为活动费用,司马屠拜谢,某年某月10日。
还有一人以五千五百两雇联盟杀百花庄庄主柳桃根,司马屠派人查探发现,柳桃根一生杀了二十七人,其中有十七人是正在抢虐村庄的山贼,有八人是江洋大盗,有两人是采花盗。便将柳桃根平生所杀之人一一列出,并将所杀之人的罪状全都写明,还将柳桃根取财之道也写了出来,交给雇主,并扣取活动费用二百两银子和所花之银一百两,退还白银五千二百两。
如此等等,让江湖之人大为惊愕,更使司马屠之名变得更具有魔力。而杀手盟也越来越庞大,而这些杀手全都是经过司马屠严格的考验和观察后才吸收进来的,每个人的功夫都融合了其他杀手之特长。而司马屠的功力之深却没有人能知道。也许有一个人知道,那便是凌文风,但他却已死了。
因此,尖声尖气之人一听对方是司马屠,就打了个冷颤。
“我现在就要动手了,你们准备。”司马屠平静地道,这是司马屠每次杀人之前要说的话,因此,只要有人听到司马屠对他说这句话时,他准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司马屠动了,他用的也是剑,一把平凡的剑,平凡似刚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废铁,但又是一柄十分不平凡的剑,不平凡的是剑所存在的生命。这剑似是有生命的神物,丑陋的剑身却掩不住跃跃欲动的灵气,所有的灵气,所有生命其实是来自一只神奇的手,一只一碰到剑柄就洁白如雪的手,这样一只手,是连司马屠也弄不明白的谜,或者可以说,这是一只天生的握剑之手。
剑是挥出去的,这是一道很玄很玄的轨迹,玄得这扁扁的剑身竟似一堵高墙一般,向黑衣人挥了过去。
凌海眼睛亮了,亮得如两颗在皎洁月光下的夜明珠,这是凌海见过的最好的剑式,当然,他并没有见过他父亲及马君剑那必杀的几剑。
黑衣人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深莫测的剑法,这根本就不是剑,什么剑法能达到这种地步呢?可这是事实,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司马屠便能使剑法达到这种境界。所以黑衣人向后飞退。不退还好,一退,眼前的高墙竟越来越高,越来越宽,最后竟融合了整个天地,似乎这世界之中除了自己便是这柄剑所组成的天地一般。再后来,黑衣人再非黑衣人了,他们已被无边的天地挤得变了形,只剩下一具具残尸,十一人,只用了一招,愤怒的一招,没有任何花巧却似乎包含着天地至理的一招。
凌海的眼中放出敬慕的光芒。
司马屠也能感觉到凌海的那种向往,所以他转过头来温和地说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跟着我可以吗?”司马屠知道凌家被毁,不管他是什么人,将这一个孤儿训练成一代高手是他惟一能为凌文风所做的事。
“我叫凌海,司马叔叔的剑法真好,我常听我父亲提起你。”凌海幽幽地道。
“孩子,你就跟着我学剑法,将来再为你父亲报仇好吗?”司马屠慈爱地道。
“谢谢叔叔,我想先把二公葬了,他是为我而死的。我还须把父亲的尸骨找回之后守孝百日,再和叔叔学功夫。”
“好,文风兄有你这样的儿子,在九泉之下也应该心安了。”司马屠颔首道。
凌海轻轻地将马君剑的尸体放倒,那柔和的动作似是怕把睡熟的老人惊醒一般,然后再轻轻地解下老人腰间的含月珍珠软剑,泪水却禁不住淌了下来。
司马屠本想去挖一个坑将老人埋了,可凌海却不让他去挖,他要自己亲自料理。
那湿润的手在几个时辰之前,还向马君剑的身上浇水,可现在却用它去为马君剑挖坟墓,想到这里,凌海就不禁又流下泪来。但他仍是咬着牙用地上刚被司马屠挤断的断剑挖开泥土……
晨曦初露,残垣断瓦,鸦鸣犬吠,余烟缕缕,血迹凌乱,断尸横陈,到处是一片肃杀而残酷的景象,这便是凌家庄,昨日还威震江湖的凌家庄。
尸体到处都是,血也使整片整片的土地变得更鲜艳,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妖异的色彩。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引来了一群食肉的寒鸦,看它们里面轻轻飞舞,时而昂首嘶啼,却似在讥讽人类的愚昧,鄙视人类的丑恶,竟来屠杀自己的同类反而为异类增加许多意外的野餐。
寒鸦尽飞,遮天蔽日,在凌家庄的上空盘旋,因为它们已感觉到了一股浓如液汁的杀气在空气中扩散,所以它们全都飞上了天空,又不舍这一顿美食,所以盘旋不去。
杀气是来自两个人的身上,一位是身材修长的中年人,一位是个少年,这两人便是司马屠和凌海。
这满眼惨状,竟连司马屠这杀人如麻的杀手也想呕吐,那脸只剩下半边的,那没手没脚的,那肚肠被乌鸦叼去一截的,那面目全腐的,还有只剩下那腥臭的脓血却仍保留着人形的,有面目全被击碎的,有被钉在地上吐着舌头的,有的甚至还掐着自己脖子,有的竟相拥而死,双方依然掐着对方的脖子,有的一只手还留在别人的胸膛里,但也被别人削去了脑袋。总之,世间所有奇形怪状的死尸模样这里都有,甚至还有所创新,所以司马屠开始呕吐,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苦水。
凌海没有吐,只是目光很冷,冷得用熔炉都不能使之温暖。他在尸体丛中慢慢地行着,慢得如拖着万钧行走的老牛,他的人并不重,但他的心却很沉,沉得如压在千年冰山下的玄冰。这曾是他的家,欢乐幸福的家,温暖舒适的家,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留下他的足迹,这里每一寸空间都曾留下他那欢快的笑声。他曾和这一些死去的人到玉尖峰去狩猎,到夕照峰去看夕阳,到猿啸峰去逗古猿,可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旭日的升起而变成幻影,昨天以前仿佛是做了一个梦,一个虚幻而甜美的梦,而眼前才是真正的现实。这是一块残酷的天地,这是一块人间的地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满了血液,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弥漫了血腥和腥臭,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都似在诉说人类凶残的本性。
凌海在寻找,寻找在昨天以前那虚幻的梦中给了他最大欢乐的躯体。真难以想象,他还刚刚满十五岁,天啊,才十五岁!但他还是挺住了,没有哭,这和昨天他那调皮的模样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天涯魂断,伤心欲泪却已干。
是梦是幻,世情凉薄谁来判。
稚语含冰,任是骄阳烤难泪。
恨火如炙,抚剑誓把敌头斩!
就这一夜之间,这一场惨酷的屠杀之后,凌海便再非原来的凌海,他是“绝杀”,杀要杀绝,将伪君子杀绝,将邪恶之徒杀绝,将见不得人的鼠辈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