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静风心道:“他们之间果然是积怨已久!”
正思忖间,水红袖已抢先出手了!
青莹莹的剑光在她手中吞吐着电光似的掣闪冷芒,幻作形形色色的光亮之景,以迥异的角度穿掠飞射,破空之声格外地尖锐,身形闪幻间,她已逼近惊魂!
惊魂半步不退,手中长枪宛如石火猝闪,已在瞬息之间暴扎万点繁星,真幻不辨,虚实难分,偌大一个酒楼,几乎已被他的枪影弥漫个严严实实!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犀利的光影翩飞,流闪的寒芒交织,两个人在死亡与生存的阴暗线条间闪掠腾跌!
转瞬间,两人竟已过了三十几招!他们相斗时,可没有牧野静风与惊魂相斗时那么“斯文”,只听得“乒乓”之声响成一片,两个身形翻飞穿掠之处,酒楼的物什已是四散飞射,满地狼藉!
牧野静风发现水红袖的剑法果然极其不俗,在对方似可穿云射月的枪芒中仍从容应付!
对于这样的局面,牧野静风是再满意不过了,惊魂与水红袖战得难分难解之际,他恰好可以脱身离去。
正当他悄悄转身,向门外走去之时,却听得一个如冰般有彻骨寒意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不惊堂已覆灭,你还负隅顽抗吗?”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那么的清晰,像一粒粒水银般贯入人的思想,纵使有再多的喧闹声,也能清晰听闻。
连牧野静风这样的局外人听得此声,也是一怔!
此声刚落,便听得一声闷哼,惊魂已倒跌而出!
他是因为这冰凉刺骨的声音而不由心中一凛,他的武功本就与水红袖在伯仲之间,这么一分神,立即吃了大亏!
他的腹部几乎被水红袖一剑洞穿,而后背也被拉开了一道长长血槽,血肉齐翻!
他的脸一下子因为痛苦而扭曲了,本是挺立如标枪般的身躯终于弯曲了。
只听得水红袖高兴地道:“多谢如霜姐姐相助!”
牧野静风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不明水红袖话中之意。
却见一个窗户处,白光一闪,屋中便多出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只听她道:“这一次不是我设计帮你,我说的是一个事实。”
水红袖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地道:“不惊堂真的被灭了?”
白衣女子淡淡地道:“不惊堂的人只是一些跑跑腿的角色,如果在他们身上也费了那么多周折,我们还如何成事?”
牧野静风第一眼看到白衣女子时的感觉就像看到了冰雪雕就的丽人。
是的,惟有冰雪,才会有如此慑人之寒意!
被水红袖称作如霜的女子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清丽容面和高贵而不可侵犯的身姿,但她的目光极其的冷漠,一种难以形容的冷漠,似乎天地间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引起她的热情。
在淡漠之后,似乎还有永世也化不开的忧郁与痛苦。
她背上插的同样是双剑,奇怪的是她的剑一长一短,剑如她的人一般,古朴高拙,泛着冷冷的光芒。
牧野静风有些发怔地望着白衣女子,他深感奇怪的是惊艳与如霜都是绝世丽人,为何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不同?
他对女人的阅历几乎是一片空白!而一日之间,便让他见了二位姿色卓绝的女子,无怪乎有“惶然不知所措”之感。
如霜冷冷地扫了惊魂一眼,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听她的语气,似乎要杀惊魂只是易如反掌的事——也许这的确是事实,惊魂的伤口处鲜血一直在流,他能够站到现在而没有倒下,已是颇为硬朗了。
水红袖有些不解地道:“斩草不除根,必有……”
如霜轻轻地挥了挥手,水红袖立即缄口不言了,看得出,她对如霜是又敬又畏。
惊魂怨毒至极地看了水红袖、如霜一眼,然后踉跄着步子,将晕绝于地的惊艳抱起,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水红袖有些不甘心地看着惊魂离去的背影,却听得如霜冷冷地道:“我怎么可能让他活过今日?”
水红袖与牧野静风都吃了一惊,水红袖愕然道:“姐姐的意思是……”
如霜不带一丝感情地道:“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这儿也不是杀他的地方,我要让他的死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水红袖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了。
牧野静风只听得心中泛寒,心想:“不惊堂已亡了,不管这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是否过分,总而言之,对我来言,大概不会有什么坏事,再也不会有不惊堂的人对自己纠缠不清了。”
想到这儿,他心中略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便径直向外走。
“请留步。”声音很淡很冷,说是“请”,却没有多少“请”的意思。牧野静风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停下来了。
这自然是如霜的声音。
只听得水红袖道:“他不是不惊堂的人,对我……对我帮助很……很大。”
牧野静风心中好笑,他何尝有过“帮助”之心?
如霜冷冷地道:“不惊堂如果有他这样的人,我们又怎能动得了不惊堂?我只是要与他说几句话。”
牧野静风只是缓声道:“我听着。”
如霜道:“无论你是什么来头,从今天开始,有二股势力都有能力要杀你。”
牧野静风沉默不语。
如霜继续道:“一股力量就是我们;另一股力量是不惊堂身后的势力。”
牧野静风轻哼一声。
如霜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我要告诉你杀人与武功高低并没有绝对的联系。”
牧野静风听罢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如霜目光一跳,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淡漠,她道:“请便!”
却听得水红袖叫道:“等等,接着这个!”
牧野静风只听得身后有轻微的破空之声,从声音上听来,并不像暗器,他不假思索地反手一抄,已有一硬物在手。
“人在江湖中,就要像一个江湖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到你是个初入江湖的人,所以才选中你寄放一下包裹,以后你若还是以猎物换取食物,那么你就永远别想真正地融入江湖!”
牧野静风手中握着的是一大锭银子。
水红袖继续道:“这是我借给你的,以后还我就行了。”
牧野静风奇怪地看着水红袖,半晌,方点头道:“多谢了。”竟真的把银子揣入怀中,然后转身离去。
他在心里道:“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这座小城最大的客栈,今夜,客栈内住进的全是武林中人,他们正是为角逐“霸天十卫”而来的,奇怪的是安置他们的竟是官府中人,显然霸天城势力之盛,竟已渗透到周遭官府之中。
牧野静风亦居于这家客栈中。
一个以刀为兵器、黑道绝世高手、年岁四五旬之间——霸天城城主足够引起牧野静风的兴趣。
也许,霸天城城主会是师祖六位逆徒之一?
牧野静风心知若是如此,那么他的名字将足以让对方有所警觉,因为世间以“牧野”为姓的,只有他与其父牧野笛,所以牧野静风在找到霸天城设于此城的招募处后,并未说出真实姓名,而是自称“穆风”。
与牧野静风同居一室的人连他在内共有六个,六张床一字排开,牧野静风是最里边的那一张。
当所有的人全躺下之后,有人便吹熄了灯。
谁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无话可说。
睡到后半夜,牧野静风凭着他独特的感觉突然发现有利器破空之声。
伸手一摸枕边的剑,拔剑、出招!
“铮”的一声,火光四溅,竟有一把飞刀被他正好挡中!
所有的动作,他几乎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下意识地完成的!
几乎就在同时,已有短促的惨叫声响起!声音就来自牧野静风的邻床!而离他最远的那张床上也有呻吟之声!
各种兵器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已有人重新点亮了火烛!
牧野静风赫然发现他身侧的那个人已气绝身亡,一把飞刀已穿过棉被,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口!
而离他最远的那人则双手抱着自己的腹部,殷红的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溢出!
就在此时,他听得外面有人大叫:“有刺客!”
听得外面有人大叫“有刺客”,众人皆不由一惊,这才知道遭了袭击的人并不仅仅是他们这一间屋子!是什么人敢同时行刺二十四个武功不弱之人呢?
众人推窗向外望去,却见二个黑色的人影正飞掠而去,后面有四个人紧追不舍!
前面的人一定就是刺客了,却见其中一个刺客突然转身,怪笑道:“被杀者皆是学艺不精之人,就没有资格进入霸天城!”
追击的四个人一听此言,齐齐止步!
因为据此话的意思,似乎这两个人竟是霸天城的人。
若是如此,又何须追赶他们?
众人愣神之际,只听得那两人齐声大笑,掠空飞逝,其身手之快,难以言喻,看者无不心惊!
眼见他们消失于黑暗之中,众人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息。
议论了许久,方回到客栈内。
牧野静风仰卧于床上,思绪如潮。
其他人或坐或卧,脸上神情不一,但都是颇为复杂。
终于,其中一个格外剽悍壮硕的人猛地一擂床板,大声嚷道:“这也太过分了……”
众人的目光“嗖”地一下齐集中在他的身上。
那人并不停下,依旧大声道:“要不是飞刀射来时我刚好翻了个身,就他娘的完蛋了!”
这时听得一个声音冷冷地道:“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岂不是迟了些?”
众人顺声一看,却是那个一直很沉默的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之人,他正在用一把小锉修剪着自己的指甲。
大发牢骚者一瞪牛眼,道:“小子,你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
文文弱弱之人一边专心致志地修剪他的指甲,一边道:“你以为天下会有不用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东西么?”
“老子要光明正大的凭真才实学打出一个霸天十卫来,而不是这般受气!”
“就凭那点身手?回去陪你师娘练着玩还差不多。”
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人说起话来却句句刻薄至极,只要是有一点血性的人就不可能沉得住性子。
果然,那剽悍壮硕者怒极反笑,反手一抓,已有一柄又宽又厚的大刀在手,他嘶声道:“亮出你的兵器来吧!我王暴若不能砍下你的脑袋,这个‘王’字就倒着写!”
牧野静风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争勇斗狠他不感兴趣,无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都无关紧要!
倏地,一声惨叫如嗥!
然后便是躯体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
牧野静风一惊,蓦然睁开眼来。
只见那自称王暴之人已倒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捂住双眼,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喉底发出的哀号,已严重地扭曲变形了,根本不似人声!
牧野静风吃惊不小,难道文弱书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伤了王暴?
王暴嘶声惨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听者无不心惊!
牧野静风这才看清他捂着自己双眼的指缝间有一缕极细的血丝渗出!
他定是双目被暗器伤了!
牧野静风向文弱书生模样的人望去,只见他一脸冷漠,仍是在不紧不慢地修剪着他的指甲,似乎方才发生的事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可伤了王暴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虽然王暴也不是什么善类,但一出手便废了他的双眼,也实在狠毒了点!
牧野静风不由对文弱书生留了点心,心中暗道:“这个人如果被霸天城主招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霸天城主必是多了一个颇为得力的爪牙!”
王暴的惨叫声已将官府中人吸引了过来,他们看了看屋内的情景,也不问究竟,就将王暴抬起来走了出去。
这大概就是出自霸天城主之旨意:无论应召者内部如何纷争,都不要干涉,因为这本身也就是一种优胜劣汰,对霸天城主来说有利而无害。
只是这种“优胜劣汰”过于残酷了一点。
牧野静风越发觉得自己打入霸天城是再正确不过了,即使霸天城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人,他也要尽力将霸天城主所领导的邪魔之徒全部铲灭!
本是六个人住的屋子,此时只剩下三个人了。
牧野静风接过薄被,将头蒙上,进入假寐之中。
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不是文弱书生的叹息声,而是另外一个人。
叹息者是不是有了悔意?
翌日,牧野静风才知道一夜过来,原来的二十四人已只剩下十六人了,另外有三人死亡,五人受伤。
这伤亡的人数中,也有如王暴那般在内部争战中造成的。
这一次引导他们的人已不像是官府中人,一个个表情如冷铁,目光更是如毒刃般锋利阴森。这样的人共有九个,四人在前,五人在后,而牧野静风他们则是夹在这些人的中间。
因为昨夜的变故,在十六位即将角逐霸天十卫之人中有了一种肃杀的气氛,每个人之间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彼此间互相猜忌、互相警惕。
牧野静风留意了一下那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只见他一个人在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上去倒像是闲庭信步,从容洒脱,外界的一切,似乎对他并无多大的影响。
他的脚步并不大,步子也不急,但他却不会落在别人的后面,他的步子似乎格外的有节奏有韵味!
牧野静风心道:“此人武功定是极为不俗,当是霸天十卫的有力竞争者。”
走了约摸十几里路,便见前面出现一座远比昨夜他们栖息的小城雄伟得多的山城!
此城三面环山,且皆是飞鸟难渡之绝崖,对山城形成拱月之势。
山城城墙高约四丈,南北约有四箭之距,城墙共有角墙四座,城墙外有城壕,壕内灌满了水。
正中是一道城门,城门上设有门楼,门楼分为三重,即阅楼、箭楼、正楼。
城墙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射击、垛口,城墙两侧旌旗猎猎飞扬,也不知后面隐了多少人马。
牧野静风心道:“此去昨夜之小城不过十余里,如此近的距离按理不会有两城共存。那么,这座城就极可能不是归属朝廷的地方城塞,而是霸天城了!”
如此一想,牧野静风不由暗自吃惊。若这真的是霸天城,那也未免太明目张胆了,瞧这架势,与一个军事要隘有何异?朝廷能让这等势力存在,也实在太软弱了。
正思忖间,只见前边城门突然轰然大开,一快骑飞驰而出,马上骑士高声道:“遥平城的人就地停下,等候其他诸路人马到齐之后,再进城!”
牧野静风惊骇至极,他没想到征招“霸天十卫”的并不仅仅是他所在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