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紫一笑,道:“其实所有人中最难让人看透的是你。”
牧野静风眉头一跳。
蒙紫忽然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地道:“凑巧的是也许我对你的情况却是了解不少。”
牧野静风手指轻叩桌面:“我倒有兴趣一听。”
蒙紫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不是一般的高,也不是被大家所看到的那般高——也就是说,你还隐藏了一手。”
牧野静风不置可否地一笑,心中却暗暗吃惊。
蒙紫又道:“以你的武功,莫说做一个普通的‘霸天十卫’,就算做城主,你也不会太感兴趣的。”
牧野静风道:“依你看来,我该做什么合适呢?”
蒙紫道:“这不是我所关心的,我所关心的是你来霸天城的目的。”
牧野静风沉默了片刻,道:“难道你就真的是对‘霸天十卫’这一职位感兴趣?”
蒙紫道:“我知道你已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我才会来这儿。因为既然我已瞒不了你,就无须再隐瞒了,倒不如开诚布公地与你商议。”
牧野静风苦笑了一下,心想:“刚被霸天城主找去商议,如今又跑来了一个蒙紫,难道自己就这么走俏?”
于是他道:“我们之间有可以商议的事吗?”
蒙紫并未正面回答,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道:“你来霸天城,是为了找人,对不对?”
说完,他便紧紧地盯着牧野静风,当他看到牧野静风眼中闪过一种极度惊讶之色时——尽管是一闪而过——他暗自得意地笑了!
牧野静风定了定神,道:“霸天城怎么会有我要找的人?我又岂会到霸天城来找什么人?”
“有!”
蒙紫有些诡异地一笑,他将桌上茶壶中的茶倒进一个小碟子里,然后用他的右手手指蘸着茶汁,在桌上写下了二个字。
写罢,他道:“这便是你要找的人。”
牧野静风有些疑惑地探过头去,一看,不由一震!
桌上写着两个字:城伯!
牧野静风飞速转念,然后一笑,道:“我找他干嘛?蒙兄说笑了。”
蒙紫哈哈一笑,道:“虽然我的武功不如你,但有些事情,我知道的却比你多,你又何必瞒我?”
牧野静风正待再说什么,却见丫丫走了进来,她的手中捧着一叠衣物,看了蒙紫一眼,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走到牧野静风身边,道:“公子,这是你换下的衣物,婢子已替你洗晒干净,只是这样的衣物,怕是不甚合体了,所以婢子想问问公子是否还留下它?”
牧野静风的手悄悄地将桌上的二个字抹去,丫丫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
牧野静风道:“当然留下,那衣物可是随了我多年了。”
丫丫恭声应是,然后退开了。
蒙紫看着她的背影,笑道:“我倒有些羡慕你了,拥有这么一个机灵俊俏的丫环,而我身边的那个,可不及她十分之一啊!大概是因为你最受重视,所以照顾得也格外周到些吧。”言罢,哈哈一笑。
牧野静风心道:“此人说话怎么总是像别有深意?”
蒙紫站起身来,道:“午时便是你我值守,我得回去了。”
牧野静风也站起身来,道:“蒙兄请便。”
蒙紫懒洋洋的身形渐渐地走远了。
牧野静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看来,正如霸天城主所说的那样,蒙紫很不简单,很有心计——可既然霸天城主已看出了这一点,为何还允许他存在于身畔呢?
蒙紫说自己进霸天城是为了找人,他是真的知道了自己的来意,抑或只是一种试探性的猜测?
问题是如果是猜测的话,他不可能会具体地说出自己要找的人是城伯。
更绝的是连牧野静风自己都尚未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而蒙紫却先知道了。
是蒙紫自作聪明,还是别有他意?
牧野静风苦苦思索,心中忽地一亮,暗忖道:“他这么说,是不是为了提醒自己,给自己指点迷津,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于城伯身上?”
也就是说城伯有可能是自己要找的师祖的六位逆徒之一?
不,不可能!
蒙紫不可能知道自己要找的是师祖的逆徒!
毕竟,这件事的起因是在三十多年前,而在三十年中,师祖及自己的父亲都未在江湖中公开露面,而且三十年前的事,只有他们师门中人知道,蒙紫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一点,怎么可能知道这件武林隐案?怎么知道自己涉入江湖的目的?
除非他是牧野静风肚中的虫子!
但蒙紫为什么如此明确地指出自己要找的人就是城伯?
以蒙紫的心计,应该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样的话。
目的何在?
真是难解之谜!
但无论如何,本就对城伯有些感兴趣的牧野静风,听蒙紫说了这一番话之后,必定会对城伯更感兴趣——也许,这就是蒙紫想要达到的目的?
所谓的值守,任务并不繁重,只需在霸天城主所在之处的外围作巡视即可。事实上霸天城主原来的防卫体系应该能够保证霸天城主的安全了,所以牧野静风等人倒有点像聋子的耳朵——摆设!
当第二次轮到牧野静风、蒙紫值守时,霸天城主将他们叫到了跟前。
霸天城主看了看他们,道:“你们知不知道江湖中的‘六寒谷’这个门派?”
牧野静风没有答话,“六寒谷”他只是在前二天丫丫口中听说过,除了知道“六寒谷”是附属于霸天城的江湖门派外,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
蒙紫却已点头道:“略知一二。”
霸天城主道:“六寒谷其实早已归附我们霸天城了。但近些日子以来,六寒谷频频遭到一些神秘人物的袭击,已有不少六寒谷弟子被害——说他们神秘,是因为对他们知之甚少,我们只知道不惊堂之变故,也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另外还知道一点,那就是他们这个门派或者说组织中,有二个人是曾经几次公开露过面的,她们就是冰水双艳。”
他的目光落在了蒙紫身上,道:“现在六寒谷的人已向我霸天城求援,蒙护卫,你说我该如何做?”
蒙紫道:“属下怎敢胡言乱语?”
霸天城主缓缓地道:“我让你说,你便但说无妨,我想你不至于连这样的事也想不出处理办法吧?”语气似乎有些愠意。
蒙紫道:“他们既然归附我霸天城,那么在他们求援时,理当前去相助,我们不能让他人从外围开始瓦解我们。”
霸天城主“嗯”了一声,又道:“依你之见,我该派什么人去比较合适?”
蒙紫道:“属下初来乍到,对霸天城内的组织还不甚了解,自然也就不知道有什么人员是可以奏效的,哪些人比较得力了。”
霸天城主一笑,道:“最能奏效的应该是你们‘霸天十卫’。”
蒙紫道:“城主的意思是要将我们调出去?”
霸天城主道:“你们霸天十卫的武功都很不错,派出去应该有所作为,而且你们刚进霸天城,未能立下战功,这就是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助六寒谷退了敌,那么你们的功劳与你们的地位待遇也就更相称了。”
他看了蒙紫与牧野静风一眼,道:“我准备将你们十人中的四人派出去,你们觉得派哪四位比较合适?”
蒙紫目光一闪,恭声道:“属下愿前往六寒谷。”
霸天城主哈哈一笑,淡淡地道:“你能说说理由吗?”
蒙紫略略一顿,方道:“我与穆护卫同在一组,他的武功,也许是十卫中最出色的,所以少了我,他一人也同样可以担负起重任。”
牧野静风正待开口,却被霸天城主阻止了,霸天城主道:“不,你们都不应该去,我倒有四个人选了。你们传我之令,让人将范书、韩若、孙密、诸葛阵四人找来见我。”
蒙紫与牧野静风相视一眼,然后蒙紫出去传递命令了。
不多一会儿,此四人都已匆匆赶至。
霸天城主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扫了范书等四人一眼,然后将方才之事再说了一遍,最后道:“对于这项任务,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四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四人中年龄稍长的范书跨出一步,恭声道:“我们四人甘为霸天城抛头颅,洒热血,城主之令,我们自是绝无二话可说!”
言辞慷慨激昂。
霸天城主冷笑一声:“就算我相信你的话,相信你能做到这一点,但这也只能代表你一个人而已,你又岂能把该是别人说的话也说了?”
范书一怔,脸上有了一丝慌乱。
韩若、孙密、诸葛阵忙道:“属下也是如此想的。”
霸天城主本是有些冷漠的神情一下子又变回来了,他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很好,也不枉我对你们的器重!你们都有如此赤胆之心,这实在是霸天城之幸,你们现在就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便让人带你们四人去六寒谷。”
范书、韩若等人相视一眼,齐声应是,正待告退,霸天城主忽道:“慢!不惊堂已经覆灭,我不希望有了你们四卫相助的六寒谷再重蹈覆辙,如果六寒谷再有什么意外,你们就不用回霸天城了!”
牧野静风心中“咯噔”一下,暗忖:霸天城主此举莫非还别有深意不成?
牧野静风暗扫了蒙紫一眼,却见他神情极为平静,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再看范书等四人,似乎有些不安了。
霸天城主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慢!”
门口处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众人一惊,循声望去,竟是银发老者城伯!
霸天城主的眼角轻轻一跳,沉默未语。
城伯行到霸天城主身前施了一礼道:“城主,此举万万不妥。”
霸天城主很惊讶地道:“不知城伯指的是什么事?”
牧野静风心想:“城伯指的显然是派范书等四人去六寒谷之事,霸天城主不可能不知道,他如此相问,却不知是什么用意?”
只听城伯道:“自然是指让四卫前往六寒谷之事。”
霸天城主惊讶地道:“六寒谷向我们求救,我们自然应该派出援手,难道我们能够坐视六寒谷成为第二个不惊堂吗?他们四人的武功不俗,又都有甘为霸天城抛头颅、洒热血之心,对于士之勇,只可勉励,不可抑止——我不明白这事有何不妥之处?倒想听听城伯之高见。”
城伯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他道:“此举不妥之处在于他们初到霸天城,其四人对霸天城知之甚少,霸天城对他们也是知之甚少,如何能担此大任?折了几个人事小,但坏了我霸天城事业则事就大了!再说霸天十卫之职责,就是保证城主你的安全,如今一下子撤走了四人,这如何使得?”
“这如何使不得?”霸天城主几乎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了:“霸天城内有五千精悍之师,在我身侧还有三十六个紫衣内侍,我有什么不安全可言?何况我并不是废人一个,别忘了我是‘天屠令狐异’!”
他的眼中有一种类似于火焰般的光芒在跳跃蹿动,这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颇为激动!
城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有点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
待霸天城主说完了,他方不紧不慢地道:“你父亲临终前让我要好好照应你,这些年来,我为了你父亲这个嘱托,日思夜虑,惟恐做得不够周到,辜负了你父亲的嘱托……”
霸天城主很是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就想出了征召‘霸天十卫’这一招?”
城伯道:“难道城主对此事不满意?”
牧野静风吃惊不小!现在他才知道征召霸天十卫并不是霸天城主的意思,而是城伯之举措!
霸天城主仰头长笑,笑声中竟隐有无限委屈与愤懑!众人吃惊地望着他,惟有城伯神色沉静如铁!
笑罢,霸天城主冷声道:“我有什么可不满意的?该我想到的事,城伯你已替我想到了,该我办好的事,城伯你已替我办好了,你找越来越多的人来伺候我,以至于我一走动,便前呼后拥如帝王出巡,这是何等风光?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冷冷地扫了城伯一眼,道:“可是你知道现在的霸天城数千弟子是如何想的吗?他们已把我当作了一个虚无的鬼神!当着我的面,他们烧香叩头,但一转身,就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算什么东西?我只是一个躺在数千弟子的鲜血之上享受的人而已!”
“而你城伯就不同了,你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偏厦一间,你事无巨细,必躬身力行,如果少了你,霸天城还能运转吗?”
城伯的额头上有粗大的青筋在跳动,他道:“我不明白城主的意思。”
“不,你应该明白!这些年来,你的确做了不少事,霸天城也逐步地强大起来,但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自己!”
众人神色齐齐一变。
殿堂一时沉默了下来,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之声!
城伯惊愕地道:“为我自己?”他似乎极为激动,以至于连身子也在轻轻颤抖!他的身子本就有些削瘦干枯,现在看来,更是让人为他担心是否支撑得住。
霸天城主却丝毫不为之所动,他道:“不错,你所做的一切,仅是为了一己之欲。你以扶持保护我的名义,把我一步步地架空,让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霸天城数千弟子的眼中,我成了只懂得享受的废物,而城伯你则是劳苦而功高!”
城伯颤声道:“城主,你这分明是无中生有,我为霸天城的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莫非……莫非真有卸磨杀驴一说?”
霸天城主嘿嘿冷笑道:“你的戏已演了这么多年,也该收场了。念在你与我父亲的交情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别指望以后我仍受你如此摆布!从今以后,你也不用太操劳,这么大的年纪,也该歇着了!”
城伯道:“一定是有人要离间你我!城主,你万万不可听信他人谗言!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之大业,就是败落于内部纷争之中!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对霸天城和城主你一向是忠心耿耿,虽然年老愚钝,不能成什么大事,但总算也帮城主你支撑起了一个局面!城主冤枉了我是小事,若是被心怀叵测之小人乘虚而入,只怕我霸天城好不容易打下的一份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牧野静风没想到今日霸天城主怎么会突然与城伯反目成仇——莫非真的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范书等四人都是低头不语,仿佛已入浑然忘我之境,而蒙紫则更是双眼微微眯起,又成那似睡非睡之状态。
也许,他们都很明智,知道当上边的人争执时,保持沉默,充耳不闻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