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笑了笑,道:“只是以后不要再如此骗我了,我这人总是很容易被骗的。”
丫丫没想到牧野静风竟如此轻易地原谅了她,不由又是惊讶又是感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见牧野静风走上前来,似乎是要将自己扶将起来,赶紧自行站起,边拭去脸上的泪水边道:“婢子这就下厨为公子……”
下边的话她突然打住了。
牧野静风立即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宽厚地笑了笑,道:“去吧,我也饿了。”
丫丫感激地一笑。
尽管城伯与霸天城主的分道扬镳只是做给冬丑诸人看的,但此役之后,霸天十卫不再轮流为霸天城主值守却也成了事实。
如此一来,霸天十卫更成了一种闲职。
而事实上,霸天十卫如今已只有七卫,在对付冬丑一役中,冬丑的弟子蒙紫已死,另外还有赵克非、诸葛阵亦已战死。
出人意料的是霸天城主突然宣布晋升牧野静风与范书两人为“霸天双士”,地位自然在霸天十卫之上,原因便是他们在对付冬丑一役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对牧野静风来说,这种职位的变迁是毫无实际意义的,他更关心的是霸天城主晋升他的用意何在?
无论如何,成了“双士”之后,牧野静风的行动更为自由了,他与范书的地位已仅次于霸天城主与城伯。
自然,这样一来他也就有了更多的机会可以了解他所需要的信息。
但细细一想,谁都会发现这种快得不可思议的晋升之蹊跷所在。牧野静风与范书到霸天城不及一个月,即使再如何的功高,本也不应成为霸天城核心层的人物。
牧野静风曾细细揣摩,却未能明白其中玄机。
丫丫大概是出于一种赎罪的心理,这些日子她对牧野静风照顾得可谓无微不至。
今天早晨牧野静风起得颇早,但即便如此,丫丫也已将燕窝粥熬好了。
看着牧野静风似乎胃口很好,丫丫十分高兴,忍不住道:“小喜教我的熬粥之法果然不错……”
牧野静风随口道:“小喜是谁?”
丫丫笑道:“是伺候与公子你同称‘霸天双士’的范公子之婢女,她说范公子特别喜欢她熬的燕窝粥,一次能吃四大碗呢。”
牧野静风惊讶地放下碗来,诧异地道:“范书看上去并不怎么五大三粗,怎会有如此好的食欲?只怕是小喜她胡诌。”
丫丫道:“我本也不信,可小喜说的确如此,她还说每次总是没见她家公子如何吃,四五碗粥便没影了。”
牧野静风饶有兴趣地听着,心想这范书倒也是个怪人。
想了想,牧野静风道:“小喜她还说了什么?”
丫丫咬了咬嘴唇,然后道:“没了……”忽又道:“小喜说范公子好像特别怕冷,这样的天气他还让小喜为他加了一床厚厚的被褥。”言罢不由笑了。
牧野静风却没有笑,他心想这个范书为何有这些奇怪的举动?
因为心有疑虑,所以牧野静风决定去范书那儿看个究竟,这个与自己一起晋升为“霸天双士”的人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在范书那儿牧野静风先见到的是一个微微有些胖的丫环,因为笑容格外的甜,所以她的胖反倒成了一种优点。
无疑,此人定是小喜,牧野静风的到来让小喜有些吃惊。
而范书却是平静得很,当他得到小喜的通报从里边迎将出来时,隔得远远的就对牧野静风一笑,朗声道:“你来了?”
那语气,倒像他们之间早就约好了在此处见面似的。
小喜敬上香茗。
牧野静风是带着某种目的来的,这反倒使他显得有些拘谨,好在范书是个颇为善解人意的人,尽管他与牧野静风几乎是一样的年轻,但却比牧野静风显得世故成熟得多。他们之间是第一次如此单独相对,但范书总能找到话题,使场面不至于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更难得的是范书把一切都做得很自然,没有丝毫做作之感。
但牧野静风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别扭,他们之间所谈论的大多是与他们作为“霸天双士”的身分相符的话题——但他们的这种身分本身就是一种“别扭”!
范书的脸上始终有一种淡淡的和善的笑意,这使得他本身具有一种亲切和温和,足以让别人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信任感。
牧野静风对自己的猜疑开始有些怀疑动摇了。而事实上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猜疑什么?
当第二道茶喝去一半时,牧野静风在心中打定主意,准备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范书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他的手肘抬得有点高,牧野静风无意中发现他的肘部有一小撮白色的棉絮!
牧野静风心中一动,一时转念无数,他立刻将此与范书让小喜添了一床被褥之事联系在一起了!
新添的被褥自然是不会破的,那么除非是拆洗,否则绝不可能把棉絮沾在身上的。
可是从范书的身分地位来看,又怎么可能亲自拆洗被褥呢?
这其中是不是隐藏着什么?
但无论如何,牧野静风觉得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
月色很淡,天上不时飘过的乌云把地上的一切景物都弄得斑驳朦胧。
牧野静风不期然地走近了范书的屋子,当他发觉自己又靠近了这个白天曾到过的地方时,几乎哑然失笑。
仿佛冥冥之中有股什么力量把他引到了这儿,这种力量,自然包含了好奇之心,但又远远不止好奇那么简单。
霸天城因为地理位置的优越,使得它的防守极易布置,背倚之三侧几乎不需要任何防守,只需要对正门一带作重点看守即可。同时城中设了四个瞭望塔,远远地高于其他建筑,四塔互为犄角,在瞭望塔上的巡逻人员,城内有任何变故,都能被他们迅速捕捉到。
如此一来,城内值守的人员相对就少了,其实值守的人员少了也有好处,那便是有利于瞭望塔上的人观察城内的情景,否则如果到处都是游弋之人,反倒给了敌人混迹其中的机会。
范书的屋子还亮着灯光。
但就在牧野静风有意地观察着范书的屋子后不久,范书屋中的灯光突然灭了,少顷,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穿窗而出。
牧野静风蓦然一惊,脚下一错,已以快捷无匹的身法闪入一片阴影之中。
这是一片长势颇为茂盛的夹竹桃。
穿窗而出的黑影伏于墙根,竟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是从窗户中穿掠出来的,准会以为那只是一堆杂物堆放在墙根下。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黑色的人影还是以那种奇怪的姿势静止于墙根处!
牧野静风心中暗暗佩服此人的耐性。
忽然,一朵浓厚的乌云飘过,将月色遮了个严严实实。
就在月色隐去的一瞬间,墙根处隐伏的人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飞速掠出!
此时的光线极暗,若非牧野静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此人的身上,加上他的内功修为极其不俗,只怕也难以看清有人在动。
黑色人影的姿势颇为古怪,看上去显得格外的臃肿。
牧野静风大惑不解,从身形来看,此人定不会是范书,但他又是从范书屋内掠出的,到底是何人呢?
牧野静风不假思索地跟在了此人的后面,他的轻功卓绝不凡,此时离黑衣人七八丈之距紧紧跟随,竟不曾让对方发觉!
疾行了二十几丈后,天上月亮又挣脱了乌云的束缚,就在光线变亮之时,黑衣人立即驻足,身形一晃,已闪入一堆假山之后!
牧野静风反应极快,他从对方的动作中迅速判断出此人的意图,亦准备隐下身来,却发现自己身侧根本没有可以躲藏之处!
路边倒有一片半膝高的草丛,但要隐于其中,就必须卧倒。
没有时间再作更多的考虑,牧野静风身形一变,就如同一根被风吹折了的芦苇般向右侧倒去。
侥幸!倒下之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敢一下子仆倒在地,以免碰响了杂草,而是先用双手着地,再慢慢地压下身子。
然后他便发觉如此一来有一个问题出现了——他无法观察到黑衣人的动静!扑在地上,草丛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办?
牧野静风想了想,便将头低下,以耳朵紧贴于地面,他要借声音来分辨对方是否行动了。
细草拂在他的脸上,痒痒的难受。
倏地,有脚步声传入他的耳中,而且颇响!
牧野静风吃惊不小!一时不明白黑衣人怎么会发出这么响的脚步声,如此一来,他的行踪还能不暴露?
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这一阵子脚步声并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自身后,且他还听出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怎么办?自己如此躺卧于地面,行踪会不会被发现?
但事已至此,牧野静风只能静观其变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是朝着牧野静风这边来的,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想象得出这两人目前还没有察觉出什么。
但牧野静风就躺在路边,当他们两个人走过这里,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发现牧野静风,那样一来,牧野静风自然再也无法跟踪黑衣人了。
蓦地,牧野静风的手触动了草丛中的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块,心中一动,赶紧暗扣于手心,略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手势,然后内力一吐,手中石块闪出一道弧线飞向西侧十丈之处!
石块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其速度极慢,慢得不可思议,以至于竟不曾有破空之声响起,悄无声息的石块飞出十丈远的时候,暗蕴其中的内力突然爆发,整个石块已碎成粉末,如乱雨般四射开来!
这样的手法,能够做到的人绝对不多!
“沙——”的一声,碎石末的西侧十丈处造成了惊心动魄的响声!
“什么人?”喝问之声立时响起,正是来自于他的身后。与此同时,衣袂掠空之声亦随之而起,定是那两个人循声而去了。
牧野静风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黑衣人似乎也不愿让别人察觉他的行踪,警惕性也格外地高,这使得牧野静风跟踪起来颇为困难。若非因为职务之便而对霸天城之环境、防务有了一定的了解,只怕未必能够成功地追踪此人。
黑衣夜行人一路向南直奔。
南侧主要是一些身在霸天城内,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霸天城属众的人——比如在霸天城内的商贾工匠之流——所居住的地方。
对于这一带,牧野静风自然是不甚熟悉的。
好在这一带屋子低矮密集,巷子交错,可借以掩身之处特别多,加上霸天城在这一带并没布置很多防备力量,因此相对来说,跟踪起来反倒不是很困难。
夜色中的牧野静风如同幽灵一般,静时无声无息,动时则如鬼魅过空,快不可言!
黑衣人终于在一间破落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此时这边已是夜深人静,只有远处偶尔响起的狗吠之声显得十分的空寂。
黑衣人迅速地向四周查看一番,然后举手在破屋门上轻叩数下。
“笃——笃笃——笃!”
很有节奏感。
牧野静风心中惊诧不已,这间屋子的屋顶一角已垮了,一侧山墙又出现了一条宽大的裂缝,屋子四侧堆放的东西杂乱无章,无论如何,也实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牧野静风以为黑衣人敲了门后一定会等人出来开门,没想到敲过门后,只听得“吱呀”一声,开启的却是旁边的一扇破旧木窗!
黑衣人身形一晃,竟穿窗而进了。
牧野静风见状暗自好笑,眼前此人先是从窗中出来,如今又从窗户进屋,也可谓另辟捷径了。
也许,屋中便藏着一个秘密?
牧野静风不敢跟得太紧,他隐身于黑暗中观察了一阵子,等到屋内亮光闪了闪,有灯光透了出来时,牧野静风方才选择了一条颇为隐蔽的线路,向那间破落的屋子靠拢过去。
屋内亮起灯后,从屋里向外看所能观察清楚的东西就不多了。
牧野静风飞速贴近屋子,双足一点,已如一片轻羽般翩然飞起,悄然落于屋顶之上!
屋顶上有一只夜猫子,牧野静风恰好落在了它身后,大概是牧野静风带起的微风惊动了它,夜猫子猛地转过头来,此时,牧野静风已在它的身后落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至于连夜猫子也疑惑了,不知道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黑影是一件物什,还是另一个生命。
它迟疑不定地低声叫唤了二声,见没有什么动静,便贴着屋顶的青瓦飞身蹿了出去。
牧野静风这才慢慢地俯下身来,如此破旧的屋子要找一条裂隙实在太容易了。
屋内竟有三个人,而且其中有两个是女人,她们都微微低着头,一时无法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而黑衣人正好是背对着牧野静风的视线,借着灯光,牧野静风这才看清黑衣人身上裹着一件格外厚实的衣衫——也许,它并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衣衫,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块手工拙劣的棉垫子而已。
难怪他的身形显得如此的臃肿!
可他带着这样一件古怪的物什又有什么用处呢?
但见黑衣人解下“棉垫子”之后,将它递向了那个子稍长些的女人,但她没有接,反倒是她身边的另一位女人代她接下了。
黑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向窗户这边走来,看样子他大概是要去将窗户关上。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牧野静风已看清了此人正是范书!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又那么出人意料!
看清了是范书,牧野静风自然明白了这块“棉垫子”的来历,它定是范书从被褥中抽出棉絮来然后缝制而成的。
只是它的用途有些难以猜透。
而这两个女人又是谁呢?她们与范书又是什么关系?
范书小心地将窗户掩好,这才回转身子,对那两个女人道:“二位姑娘先用饭,然后我们再慢慢商议吧。”
说着,他端起一个钵子,分别向一张古旧桌上的两只碗内倒了什么东西,看样子很像是粥。
牧野静风不由联想起小喜所说的范书一次能喝四五碗粥的事情,心想莫非那些粥全被他带到这儿来了?
是什么人值得贵为“霸天双士”之一的范书星夜来访?
看样子这两个女人已习惯了范书的这种照顾,她们很自然地接过了范书端来的碗。
个子略高些的女人撩了撩额前的发髻——就这么一个动作,已让牧野静风看清了她的脸且大吃一惊!
他已认出了这个女人,她显然是水红袖的师姐!那个冷若冰霜的姑娘!
牧野静风一动不动地伏在屋顶上,心中的吃惊程度着实不小!
既然此人是水红袖的师姐,那么另外一个十有八九就是水红袖了——可她们二人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呢?范书与她们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