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伯甚至觉得自己的咽喉处有一些干涩麻痒,仿佛这儿的肌肤也已感触到了对方之剑所带来的杀机!
牧野静风每踏出一步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当他准确的发出最后致命的一击时,谁也不知道那时他的步伐会是怎么样的。
自然更无从知道顺应这种步伐时的剑式会如何变化。
牧野静风的剑式一直是平平径直前取而没有变化,所以对手不可能未卜先知,预先从牧野静风的出手中窥出他最后一击会是怎样的情景。
这就是“大智若愚”!
城伯那无所不至的“刀墙”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对手的攻击只在一点!
所有的心理变化其实都是在间不容发的瞬息间发生的。
如果说牧野静风进攻的方式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那么城伯的防守更是让人吃惊不小!
所有令人目眩神迷的刀光突然消灭,城伯的刀凝成一线,竟然静立不动,横封于前胸。
能看懂牧野静风的招式之人很少,能明白城伯的守式之用意的人就更少了。
也许,惟有牧野静风,才能真正领悟对手这一招的用意!
也许,惟有这一招,才能够躲过牧野静风这必杀的一击!
牧野静风的步伐在变!
城伯的步伐竟也在变!
惟一不同的是牧野静风在以惊人之速向城伯靠近,而城伯却始终驻足原地。
如果说牧野静风是一座沉默着的可怕的火山,那么此时的城伯就如同一口古井,没有人能够窥出其深浅的古井。
在外人看来,城伯与牧野静风的作为都已奇怪得近乎滑稽。
但很快他们便不作那些想法了。
当牧野静风的剑尖离城伯的身体只有三尺时,牧野静风的脚下突然有了诡异至极的变化!
没有人能够形容出其快其玄!
而这一次,他的剑不再凝如山岳,而是随着他的步伐之变化呈万般鬼神莫测之变!
剑芒如雨,剑气划空之声如破帛。
观者无不心生异样感觉,仿佛牧野静风使出这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不是以他的手,而是他的步伐!他的脚!
城伯的身躯如同风中之烛般摇曳不定,而他的刀却始终横封于他的胸前!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城伯的身躯在完全失去重心的时候,竟不会倒下,而是奇迹般回复如初。
没有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但牧野静风的攻击之剑已不在百数之下!
众人只看得冷汗涔涔,因为他们在目睹牧野静风似可摧残一切的剑招之后,都自忖根本无法在他的剑下留得性命!
牧野静风的剑从一开始看似笨拙愚钝,到现在的凌厉无匹,这样的变化,使众人的心理实在难以承受。
霸天城主脸上的表情复杂古怪。
终于,响起一声轻微得让人心神一震的声音。
因为,这是兵器划过血肉之躯时才会有的声音!
如此惊心动魄的争战,竟然在不曾听到一声刀剑相击之声的情况下,便有人被兵刃伤着了。
血光抛洒,两人齐齐后掠!
众人愕然发现城伯的前胸已多出了一道长长的血槽,从他的左肩处一直拉到左肋!
他的身躯仿佛也被这一道殷红分作了两半!
他的刀呢?这道伤口在他的刀气阻挡之下,为什么还可以拉得这么长?
没有人能够看明白。
牧野静风没有机会趁势而杀了城伯。在他的剑刚刚与对方的身躯相接触的一刹那,城伯的刀突然不再封于胸前,而是出人意料地反手一带,闪电般地削向牧野静风的下腹部!
如被削中,便是开膛破肚!
这一变招,连牧野静风也吃了一惊,牧野静风本以为自己已将对方在自己的剑刺中他后的一切可能的应变都估算到了,现在才知道对方之应对竟在他的意料之外!
牧野静风不愿让这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机会就此与自己擦肩而过,他强提一口真气,身躯突然如纸鸢般飞起,竟呈头下脚上之势,而他的剑则自上而下,斜斜直撩!
这是极其危险的一招,只要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把自己的左手连同左半边身子让给城伯!
城伯乃何等人物,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但牧野静风的轻身功夫实在大出他的意料,因为按常理如果一个人的一种武功很出色了,那么一般的在其他武学造诣上会相对有所欠缺,没想到牧野静风剑法如此神奇,他的轻身功夫竟亦然!
一错神的功夫,牧野静风的剑已将他的胸口拉出一道长长的血槽,但他的刀亦逼得牧野静风不得不放弃扩大战果的计划。
后掠落地站定,牧野静风紧张的心弦才得以略略松弛。
方才他与城伯过招时,旁人根本没有机会插上手,如今他与城伯分开了,真正有勇气与他一战的已没有几人了。
谁都能看出他虽然与席游、晁往他们曾同为“霸天十卫”,但事实上他的武功已远在他们之上。
当日角逐“霸天十卫”时,牧野静风显然没有将自身的武功悉数展现。
霸天城主忽然站起身来,朗声道:“穆风,既然事情已搞清楚,不是你所做的,那么我也不怪罪于你,你与城伯之间本无什么怨仇,看在本城主的面子上,你们两人就此罢手重归言好,如何?”
言罢他又转过身对城伯道:“城伯,眼下我们霸天城正值用人之际,穆风人才难得,还望城伯能以大局为重。”
以他的地位身分,说出这样的话,显见他是极不欲让城伯与牧野静风相互残杀的。
城伯未出一语,但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他是不可能答应的。
但霸天城主说了这样的话,对牧野静风却是有利的,因为其他人可以听说霸天城主是把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战看作个人恩仇,而不是霸天城与牧野静风的矛盾,那么霸天城之属众在一般情况下,就不会介九他们之战的矛盾了。牧野静风自然可以避开以寡敌众之局面。
牧野静风来不及过多地去思索霸天城主为什么要如此说,但他也意识到这对自己是有利的。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他不该杀了丫丫,丫丫根本就不会武功,若非是毫无人性之人,怎么会对她施下毒手?”
他的目光变得更冷,冷得就像可以凝冻一切:“何况,他本就是一个欺师灭祖的恶毒小人,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城伯闻言,神色一变,眼中有一种类似于绿焰的东西在跳动!
这一切,都被牧野静风捕捉到了,他的心中一阵激动,又是一阵悲愤!
难道短短几天之间,便可以见到两个毒杀自己师祖的罪恶之人?这世界为何竟如此的小?
城伯一声怪笑,道:“欺师灭祖?江湖中谁人不知我闻白的武功是自己逐步悟出来的?又何来欺师灭祖一说?”
牧野静风一怔,立即明白“闻白”是城伯的名字,只不过在霸天城内他一直被人尊称为“城伯”罢了。
他说自己的武功是自己悟出来的是不是真的?
看他说此话时,其他人——包括霸天城主在内——都没有异样的神情,看样子似乎他所说的是真话。
如此一来,他就不会是师祖六位逆徒之一了?
但他的刀法中为何也能形成“刀墙”?难道这仅仅是一种巧合而已?但师祖的武功可以说是集百家之长而自成一家,怎么可能有其他人的武功与他的武功如此惊人的一致?
牧野静风一时难以分辩明白,他心念一转,忽然冷笑道:“你瞒得了别人又岂能瞒得了我?你自己心中应该明白你的刀法是如何来的,恐怕不是你所说的自己领悟而出的吧?”
他的神情满是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城伯眉毛一挑,沉声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胡言乱语?”
牧野静风诡秘一笑,道:“能识出你刀法的会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城伯身子一颤,失声道:“你……你……”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不,不可能……”
牧野静风见对方已上了当,而且听出了对方话中之端倪,不由又惊又喜,追问道:“什么不可能?”
城伯猛地醒过神来,目光一寒,杀气大炽!
牧野静风咄咄逼人:“你不敢解释为什么要说不可能,对不对?”
城伯握刀之手的指关节开始泛白!
牧野静风道:“你没有想到三十多年后,还会有人来向你讨还血债吧?这就是因果报应!”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牧野静风到底在说什么。
霸天城主忙道:“穆风,看来你定是误会了,城伯与先父自小便交情甚厚,他的确是自己领悟出一套武功,甚至连内功心法,也是自己悟出来的,这也正是我父亲佩服他的地方。”
不知为何,今日霸天城主总是苦口婆心地劝牧野静风,一心指望他不要与城伯冲突。
牧野静风在瞬间转念无数,他忽然有所领悟了,道:“城主,只怕你也上了这老贼的当了。”
城主喝道:“不可信口雌黄!城伯乃我先父至交……”
牧野静风打断他的话道:“我相信闻白前辈是自悟的武学,但他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城伯的身上!
霸天城主先是一愕,然后神色大惊!
城伯也察觉到了霸天城主神色的变化,他赶紧道:“城主休得受他人挑拨!”
牧野静风一声长笑:“我要让你原形毕露!”他知道霸天城主已被他的话所震动,自己出手时,一定不用担心受他人围攻!
没想到没等他先出手,城伯已长身疾掠而出,寒刀呼啸着拦腰截来,三丈之距,转眼便至!
城伯身形倏旋,已人刀合一,如圆桶般的光柱霍然舒卷,仿佛昂龙矫虹,凌厉无匹地释放着刀的真正内涵!
牧野静风对这样的刀法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又一次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他忽然心生一计,身形亦急旋而出,竟以剑为刀,使出与城伯一模一样的招式!
举室皆惊!
城伯更是心惊肉跳!
刀剑相接,响声不断!
城伯的刀法再变!
而牧野静风几乎是在他出招的同时立刻使出与之完全相同的招式!
五招之后,牧野静风一声闷哼,倒退数步!
他的右腿已中了一刀!
这不是因为他的刀法不及城伯。事实上他的刀法与城伯的刀法几乎是一模一样,完全是在伯仲之间。但牧野静风吃亏在兵器之上,他手中所持的是剑,而使的却是刀法,这自然使他的刀法之威力不可避免地打了折扣!
所以他吃了亏。
但看他的神情,却似乎没有任何痛苦之感——甚至于他的神色显得很愉快!
每一个人都看出了其中之蹊跷,即使是旷世奇才,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对方的招式学得不但形似而且神似。
众人断定牧野静风与城伯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惟有如此,他们才可能会同样一种刀法,一种卓绝不凡的刀法!
城伯忽道:“原来你潜入霸天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偷习老夫的刀法!”
当下之意是牧野静风之所以能够使出与他一模一样的刀法,全是因为牧野静风偷学之缘故!
这样的先发制人不可谓不阴险。但他所讲之话的说服力并不强,要把这样的刀法学好,绝不是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偷学而成的!
牧野静风冷笑道:“真是贼喊捉贼!”他转身对着霸天城主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城主的先父之旧友闻白前辈只怕早已去世!”
此话一出,四下一片寂静,只有牧野静风一人的声音在议事殿内回荡!
霸天城主不愧是一城之主,面对牧野静风如此惊人之言,他犹自能保持一份镇定,问道:“城伯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
其实他没有喝斥牧野静风,就等于他已有些相信牧野静风的话了,他如此发问,只不过是为了得到更详细更明确的答复。
城伯道:“城主岂可相信外人之言?”
霸天城主竟道:“听听亦无妨。”
牧野静风知道目前明智的选择是尽可能地孤立城伯,最好是使霸天城主与他反目成仇,于是他道:“城主如今所见到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闻白,真正的闻白早已遭了毒手!”
霸天城主脸色一沉,道:“这可不是儿戏之言!”
议事殿内的气氛一下子显得诡秘至极!众人的目光都马上集中于城伯的身上,但慑于城伯平日的威严,又赶紧移开了。
牧野静风很镇定地道:“我不但知道这一点,而且还知道闻白是死于何人之手!”他忽然一指城伯,接着道:“杀害闻白的,就是此人!”
即使是白痴,也能够明白牧野静风话中之意是指眼前这个城伯是易容而成的,而且就是此人杀了闻白!
其实,这仅仅是牧野静风的大胆推测而已。他从对方的刀法中断定城伯是师祖的六位逆徒之一。六位逆徒毒害师祖之后下山时都已是二十左右的人,但霸天城主说他自己的父亲与闻白自幼便是好友,那么霸天城主自然是认识闻白的,师祖的六个逆徒要想成功地混入霸天城,就只有杀了闻白,然后易容成他的模样。
闻白与老城主是至交,假如闻白到了霸天城后,在老城主去世之前,老城主让他辅佐如今的霸天城主,在这些过程当中,没有人曾对闻白——也就是人人尊称为城伯的人有过怀疑!
如果牧野静风所说的话是事实,那么眼前的城伯就是霸天城不共戴天的仇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事,让众人有不知所措的感觉。
城伯此时反倒显出了不同寻常的镇定,他环视众人,然后道:“自穆风进入霸天城后,霸天城就再也没有了安宁之日,先是烟雨门的人入侵,然后又是城主之爱姬惨遭毒手。如今,他又想离间霸天城,即使抛开他偷学老夫的武功不管,老夫也要杀了他为霸天城除去这天大的隐患!”
他向霸天城主一拱手道:“城主,如今我与他已是势不两立,霸天城内有他就没有我,有我就不能有他!只要城主一声令下,老朽愿为城主除去此小贼!”
霸天城主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道:“一切最好到事情查明了再作定夺。”
城伯一怔,道:“城主,你……”
霸天城主双目微垂,竟不再看他一眼。
莫非他心中是希望牧野静风与城伯作龙虎之争?
牧野静风的剑缓缓上举至齐眉处,声冷如冰:“一个对自己师父都可以下毒手的人,决不应该长久地存在于世间。上天已让你苟活了三十年,如今该由我来了断你罪恶的生命了!”
城伯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他大概已看出霸天城主一时也不可能会阻止牧野静风对自己的发难。
一场生死之搏又将来临,但情形却与先前有异。不少人心中甚至有些希望牧野静风能真正地揭开城伯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