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静风将其师祖所传之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虽然只有四招,但其中之玄奥却深如海,他人如何能窥出其中的诡异?
城伯越战越心惊,他已发觉牧野静风的剑招只有四式,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对方看似简单的四招剑法化开,对于这一点,他是再了解不过了,因为他自己的刀法本身就有这样的特点。
这也是“平天六术”的共同特点!
城伯得到这套刀法之后,潜心钻研了数十年,可谓是穷经皓首,殚精竭虑,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刀法之灵魂悟透,现在见了牧野静风的剑法之后,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空灵子传授给牧野静风的剑法的卓绝之处,首先并不在于其招,而在于其神。“平天六术”乃空灵子悟成,他将武功心法化为招式,其招式自然最能体现“平天六术”超凡入圣的武学内涵!
牧野静风直接从空灵子那儿承习了这样的剑法,自然是能融万般变化于不变之中。
而城伯由武功心法领悟出来的刀法,即便已是超凡脱俗,但仍是无法与空灵子相匹比——这正是牧野静风始终占着上风的主要原因!
这是一场极为独特的生死搏杀,交战双方的招式都极少,但招式中所隐藏的变化与杀机却是如滔滔江水,无穷无尽!
倏地,牧野静风的剑幻出一道夺目之光弧,冷芒闪过之处,一道血箭标射而出!
城伯的腹部已经添了一个剑孔!
城伯应变极快,刀贴身走,使牧野静风无法乘势而进!
但牧野静风的绝世轻身功夫配以出神入化的剑法,在一招得手的情况下,立即得势不饶人,身躯如翩飞之惊鸿,剑势绵绵不绝!
一时城伯四周皆是剑影,牧野静风的剑从任何一个可能的角度盘旋飞舞,剑剑惊心!
一声闷哼,城伯的右臂中了一剑!
攻势更甚!
城伯的防护圈越来越小!
此时,牧野静风心中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此时发动如此凌厉无匹的攻击之人不是自己,而是手中的剑!
剑芒如雪!
剑芒迷茫处,城伯身上不断有血雾抛洒开来,而且一次比一次鲜艳夺目!
空气中弥漫着微甜的血腥之气……
剑芒倏收!
牧野静风卓立不动,而他的剑尖竟已抵在城伯的眉心处!
城伯竟是满身血污!他的身躯可谓是千疮百孔了,大大小小有数十处伤正在向外“潺潺”地冒着血!
城伯的刀还在手上,刀身已被自己的血所浸染,而握刀的手则在抑止不住地颤抖着!
城伯那雪白的头发上已沾着斑斑血渍!他的目光呈现了一种死亡的灰色,既有无边的恐惧,又有空洞与绝望!
恐惧不是针对自己的死亡,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早已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心寒的是对方无坚不摧的剑法!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三十年前你做下天理不容的罪孽时,你恐怕没有想到所得到的武功非但不能实现你的野心,反而会成为你的催命符吧?”
城伯嘶声道:“师父他……他还活着吗?”
“呸!像你这样毫无人性的东西也配称他老人家为师父?”牧野静风气愤不过,剑尖一递,便见一道殷红的鲜血从城伯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城伯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天意?天意……”
牧野静风沉声道:“冬丑已死,你即将步他的后尘!如果你想死得干脆利落,就告诉我你是谁,是朝莫,还是夏戈?”
城伯发出如兽般的怪笑声:“我是谁?三十多年了,我都忘了自己是谁……”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惨叫,牧野静风一惊,回首一看,只见霸天城主正如一棵被伐倒的树一般缓缓倒下!
他的胸口处鲜血如喷泉般汹涌而出!
一方枭雄,竟死得有些不明不白!
忽觉手头一紧,牧野静风蓦然心惊,不用回头,他凭自己的手感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城伯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血窟窿!他几乎是紧随着霸天城主的倒下而倒下的!
议事殿内一下子变得格外的沉寂了!
有谁会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的呢?
就在此时,韩若突然有了意外之举,他竟不假思索地面向牧野静风跪了下来,恭声道:“恭喜新城主!”
还没等牧野静风回过神来,上官小飞、诸葛阵及晁往亦同时跪伏于地,口呼:“城主英明神武!”紧接着另外几个头目也跪了下来。
牧野静风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这些家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把他也当作是争权夺势之辈了!
此时,霸天城主与城伯的血尚未流尽,他们便已改弦易帜,转投他人,这如何不让人心寒呢?
也许是牧野静风卓绝不凡的武功使韩若诸人的斗志荡然无存了,他们从他们的思维角度、思维习惯出发认定牧野静风力杀城伯的目的不外乎也是为了争权夺利,对他们来说,谁成为他们的主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能不能率领他们实现他们不断膨胀的欲望。
年少而武功卓绝的牧野静风在这一点上,应该比城伯更有优势——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如此的。
他们自忖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牧野静风的对手,于是他们做出了这种他们自认为明智的选择。
牧野静风见跪伏于地的诸葛阵四人,不由感慨万千。此四人都算是顶尖高手,却如此没有骨气,空负了他们的一身武学。
他忽然心生一计,不动声色地道:“我根本无意于城主的位置,反倒觉得四位无论武功、智谋都是出类拔萃,此位置由你们来坐,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个位置怎么可能同时坐上四人?牧野静风此言的目的就是要他们四人为此自相残杀!
霸天城本就是邪恶之势力,如今城伯与霸天城主皆死,只要把这四人一并除去,霸天城的势力自是会土崩瓦解了。
乍听牧野静风之言,四人皆是面有喜色,眼中含有贪婪之光。
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这会不会是牧野静风故意试探他们?
于是,晁往赶紧道:“城主之位非穆护卫莫属,我愿为城主效犬马之劳!”
韩若不甘落后,也道:“属下愿为城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他各人亦各有表示,一时众人信誓旦旦,慷慨激昂,倒好像这儿皆是正义之士一般!
牧野静风见他们丑态百出,哈哈一笑,道:“城主的位置我是肯定不会坐的,我倒想扶持你们四人中的一人,可惜……”
他故意顿了一顿,方道:“可惜你们无论武功心智,皆不相上下,叫我如何取舍?”
按理韩若诸人皆是险诈之人,不应该被牧野静风“二桃杀三士”之计所蒙骗,但此时他们利欲攻心,早已失去理智,听得牧野静风之言后,都在暗自盘算自己该如何去夺得此位,哪会想到其他?
牧野静风忽然发现议事殿内少了一个人——范书!
自从牧野静风与城伯交手之后,议事殿内便没有了范书的身影,只不过牧野静风处于瞬息万变的局面中,无暇旁顾,才未曾察觉罢了。
他会在什么地方呢?对于这个永远严谨细致不动声色的人,牧野静风总觉得难以捉摸!
也许,他是去了冰水双艳那儿?牧野静风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在霸天城发生如此重大变故之际,他却悄无声息地抽身而出,这岂非颇为蹊跷?
想到这儿,牧野静风已不愿再在此处多作停留,他抱起了地上的丫丫跨出了议事殿。
当他离开议事殿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韩若四人的惊喜,在他们看来,惟有牧野静风放弃城主之位,他们才有机会!
牧野静风走出议事殿后立即反手带上沉重的大门,门刚刚关上,里面便传来了喝斥谩骂之声,然后就是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
牧野静风不由摇头苦笑!
门外聚集了不少霸天城属众,他们显然是被议事殿中的争战之声吸引过来的。但没有霸天城主或城伯的命令,他们又如何敢进议事殿?
众人都看着牧野静风,那种焦渴的神情,显然是急欲知道殿内的情形,但碍于身分低下,又不敢开口询问。
牧野静风环视众人,然后缓缓道:“你们无需惊慌,这只不过是城主让他们切磋切磋武功而已。”
众人见他的身上有斑斑血迹,以及怀中的丫丫,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可看他神情平静得很,似乎又不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时疑惑不解。
牧野静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径直向冰水双艳所在之处走去,他心中暗道:“这一段不伦不类的经历从此便过去了,霸天城的兴衰纷争与我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
破旧小屋的木门是虚掩着的,牧野静风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屋内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当牧野静风推门进去时,他望着牧野静风笑了笑。
牧野静风整个人便僵在那儿了。
此人自然就是范书。
可问题是屋中只有范书一人。
冰水双艳呢?
范书好像看出了牧野静风的疑问,他道:“她们已经走了。”
牧野静风皱了皱眉,道:“是你把她们带走的?”
范书点了点头,道:“可惜暂时还没有把她们送出城外。”
牧野静风不无讥讽地道:“你是想救她们吗?”
范书严肃地点了点头,严肃得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诚。
他忽然又笑了笑,道:“我还要谢谢你。”
牧野静风惊讶地道:“谢我什么?”
范书道:“谢谢你在紧要的关头没有把我的事说出来,否则不但她们两人要死,恐怕连我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可这样一来,你们虽然活了下来,而丫丫却死了。”
丫丫的身躯已一片冷凉,牧野静风与她相依着,连他自己心中都有了一种凉意。
范书道:“你是不是觉得她的死是我造成的?”
牧野静风道:“难道不是?你故意让人去搜查我的住所,而使丫丫知道我的事,对不对?”
范书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是杀害城主爱姬之人,所以才建议去你住所查个明白,我以为他们是查不出证据的,这样一来,岂不是间接地证明了你的无辜?谁会想到他们会找出你的衣衫?谁会想到丫丫会以那样的方式救你?”
顿了一顿,他又道:“何况,即使我是一个大恶之人,也总不至于会平白无故地加害一个毫无武功的弱女子吧?加害于她,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牧野静风被问住了。是的,范书加害丫丫,他又能得到什么?
但牧野静风又怎么可能相信范书?他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将水红袖、如霜她们隐匿起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这绝对是有阴谋的。她们的师父是在受你暗袭后才受伤终被制服的,那么你又怎么可能再救她们?”
范书道:“正因为是我间接导致了她们师父的死亡,所以我才会设法救出她们。”
这根本就不合情理不合逻辑,所以牧野静风忍不住冷笑出声!
范书正色道:“这听起来似乎有悖常理,而事实的确如此。”
牧野静风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范书道:“她们的师父出现时是蒙着脸的,对不对?”
牧野静风道:“这又如何?”
范书道:“所以我没有料到自己设法突袭的人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牧野静风心头一震,瞪大了眼睛。
“救命恩人?”
范书继续道:“他一直蒙着脸,直到死后我赶到现场,才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当我认出他是六年前救我一命的恩人时,我几乎难以承受这样的事实!”
他的神色沉痛而懊悔,没有人会对他的真挚情感有所怀疑。
牧野静风慢慢地将丫丫的尸体放下了。
范书沉默了片刻,道:“我本不是姓范,而是姓申,乃‘江南剑侯’申思之子。六年前死谷谷主突然派出数十名高手围攻我们申家,当时我们申家共有三十余口,竟全部遭了毒手,若不是水红袖的师父突然杀出,我定是早已死了。死谷的人行事一向是赶尽杀绝,以防后患,他们如何肯让我活下去?纵使我恩公武功卓绝,在他们的围歼之下,仍是险象环生,后来他见带着我实在难以脱身,便将我藏在一辆马车中,然后他出去引开死谷的人。没想到过了一刻钟后,马车的主人来了,将马套上,竟拉了马车就走,我藏身于马车后的车厢内焦急万分,却又不敢现身,因为我知道自己一旦暴露了,就必死无疑!”
牧野静风忍不住插话道:“他为什么要救你?”
范书道:“我不知道,只是听他口气,似乎是要收我为徒,他说我是块练武的好料子。坦诚地说,当时我是极愿意做他的弟子的,我想自己若要有他那样的武功,就有机会为我家人报仇雪恨了!没想到阴差阳错,我竟没能再见他……直到他死了……而他的死,竟是由我造成的!”
“这与你救冰水双艳又有什么关系?”
范书道:“当我知道是自己害了恩公后,心情极其的复杂痛苦,便离开你们,独自一人去买醉。我身上所肩负的家仇使我行事格外的小心,因为我知道死谷的人一直没有放弃对我的追杀,即使是喝酒,我也不会与熟人一起喝,我怕酒后失言,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分,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顿了一顿,又道:“我死了是小事,家仇不能报则是大事!我在霸天城中一个不起眼的酒店中喝了个大醉,直到天擦黑了才往回走,没想到迷迷糊糊地就走错了路,也正因为走错了路,我才发现了水红袖她们,我的酒一下子醒了过来,当时我们双方都怔住了,手足无措。还是水红袖最先反应过来,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此时如果双方发生冲突,吃亏的自然是她们,当时如霜已受了伤,如果惊动了他人,她们就根本无法再脱身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众人以为她们已逃脱了,其实并非如此,这主要是如霜的伤势造成的,她们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没有先动手。”
范书看了看牧野静风,道:“当时我突然心生一念:我害死了自己的恩人,如今为何不设法救出他的两名弟子?这样一来,大概可以稍稍赎回自己的一点罪孽吧?于是我忙设法说服她们,将她们带到这间屋子里之后,我便一直在寻找机会要将她们带出去,却至今也没有成功。”
听到这儿,牧野静风有些踌躇了,照范书的说法,似乎是一种合情合理的解释,但要完全相信他,牧野静风却又觉得有些不踏实。
范书忽道:“你能够全身而退,城伯定是已经死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