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韵南春和傅森打算再进一步合作,合资打造精品度假酒店,也是双方基于之前成功合作的经历,仔细商讨后的决定。
虽然还没正式签订合同,但傅司衍对此次合作的事已经十拿九稳。
今晚的饭局,傅司衍其实不必亲自参加,他之所以给这个面子,一是想最终订立合同;二是冲着张谦这个人。张谦背景不简单,他决定亲自去会会此人。
傅司衍转头看向窗外,车、行人、店铺……车来人往,熙熙攘攘,但却没有什么能真正入他的眼。穿梭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只是个冷眼旁观的过客。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平板电脑,戴上耳机,开始看一个商业饭局的视频。
单薄的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模仿着视频里的人说话。
何岩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连忙调转视线。
“何岩。”傅司衍看完视频,抬起头,“晚饭之前,我们再练习一遍。”
“好的。”
一通电话让李之然急匆匆赶回了律所。早已收拾好准备下班的前台娜娜颇为无奈地向会客室瞥了一眼。
“李律师,人还等着你呢。”
李之然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下班了。”
“没事,李律师你快去吧。”娜娜心里不太痛快,但脸上没表现出来。
李之然在会客室见到了给她打电话的那个男人。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大概是常年从事户外劳动,皮肤晒得黝黑,穿着一件普通的衬衣和一条寻常的黑裤子,背着一个蓝灰色的大包,脚上的运动鞋脏兮兮的。
“你是李律师吧?”见李之然进来,男人忙站起身。
“对,我是李之然。”
“李律师你好你好!我叫赵志强,是个开货车的,我……”男人搓了搓手,有点不知所措。
李之然看着他的眼睛,眼白混浊,眼珠蒙灰,浑身的市井气,内心深处不仅有蠕动着触角的贪婪,还有对贫穷的恐惧和对未来的绝望,一如大部分在现实生活中为了生存奔波挣扎的人。
“你好。”两人面对面坐下。
李之然笑道:“赵先生,你可是第一个到我们律所来指名找我的客户呢。”
“李律师谦虚了,呵呵。”赵志强见李之然态度随和,也跟着放松下来,“我听说您是最热心的律师,是个好律师。”
一上来就给她戴了顶高帽,李之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赵先生,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
一想到自己摊上的倒霉事,赵志强还没开口,眼睛先红了。说话期间,一个大老爷们几次抽噎。
李之然大致听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赵志强家在市郊有一栋祖传的老房子,四年前,政府把市郊那块地卖给了傅森地产。当时就下了通知,但赵志强和家里人都没把通知当回事,四年来一直住在老房里,也没见有人来拆房子。最近突然加大了拆迁力度,他们一家老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家里有快七十岁的老爹老娘,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小的那个刚学会走路,没了房子,我们住哪?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赵志强说得动情,拍着桌子抹眼睛。
“你们家房子多少平?”李之然给他面前的空水杯蓄满水,温和地问道。
“三层楼,加上院子,起码三百多平。”
“那他们给的赔偿款是多少?”
“三十万。”
这价格就算是搁在四年前,也太低了。何况四年来房价飞涨,三十万远不足以让赵志强一家六口找到合适的栖身之所。
赵志强见李之然不说话,以为她要拒绝,这个大男人实在走投无路了,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李律师,我求你帮帮忙!”
“你别这样,我受不起!”李之然连忙拦住他。
“赵先生,他们要拆迁肯定会给你们提供相关的资料和合同,像拆迁补偿安置协议一类的东西,你带过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赵志强从随身背的布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文件。
李之然一一展平叠好装订,对赵志强说:“这些文件我今晚拿回家研究一下,你明天上午再过来一趟,这案子接还是不接,我到时候再给你答复。”
赵志强见她没立即答应,不免失望,但有求于人,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急躁,只能好声好气地应着,回家了。
李之然把资料收进包里,看了眼时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一拍脑袋惊呼:“哎呀!来不及了!”
今天是她母亲江秀珍的生日,晚上让她回去吃饭,她差点忘了时间。
李之然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往蛋糕店,取了三天前预订的生日蛋糕,刚走出店门就接到了王校长的电话。
“怎么了校长?”她笑嘻嘻地说,“下午刚分开就想我了?”
王校长知道她一贯嘴贫,笑道:“是是是,想死你了。”
玩笑之后,王校长认真起来:“之然啊,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学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之然收起玩笑的语气。
“没有,你别瞎猜。”王校长突然暧昧地笑道,“给我们捐放映室那个人你知道吧?他今天看见你了,来问我要你的手机号呢,我给他了。”
“什么时候看见我了?你还把我号码给他了?这可是泄露私人信息啊。”不经意间,李之然那股律师腔又出来了。
“你这大律师的手机号不一直都是公开的吗?我看人家条件挺好的,对你也有兴趣。如果他联系你,你们就试着聊聊,不喜欢以后不联系就是了,又不会影响你什么。”
李之然苦笑:“您啊,就是把我当成亟待处理的老腊肉了,一心想着尽早推销出去对吧?”
“这是什么话?”王校长嗔怪,“我还能害你不成?”
“哪能啊,学校里谁不知道您是老好人啊。再说我这么可爱,您也不忍心害我不是?”李之然嘴上油腔滑调地贫,脑子里却浮现出下午见过的那个人,“校长,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还挺年轻的啊。”
“你们见过了?是挺好一小伙子,长得不错,人也能干。”
李之然坏笑道:“他岂止是长得不错,分明是帅到炸裂啊!”
“你们这是看对眼了?”王校长以为这事有戏,连忙问道。
“那倒没有。”李之然不给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转了转脖子说,“我就是单纯欣赏帅哥而已。”
“你啊……我本来也想把那小伙子介绍给你的,不过你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了。”王校长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个有钱人那边,如果有发展空间,你就积极点。”
“作为一个经济独立,思想成熟的新时代女性,我更看重感觉和情感交流,至于对方有钱没钱,那都是浮云。”
所谓浮云,就是很遥远的东西。别说踮起脚尖,就算拼命往上跳都摸不着。李之然自认为没有靠别人过好日子的运气,也从来不做不切实际的富贵梦。在她看来,人还是脚踏实地顺着良心活好。
和王校长闲扯了几句,李之然挂掉电话上了公交车,向她母亲江秀珍的家赶去。
从车上下来,天色已经暗了。巷口两边高矮不一的房屋,远远看去,仅余阴森森的轮廓,昏黄的路灯显得伶仃无助。
李之然走进巷子,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影子沉沉地拖在身后。
上学那会儿,她通常一周回来一次。毕业之后,回来的次数断层式下降,再后来,除非江秀珍给她打电话,或者家里有事需要她帮忙,否则她不会主动登门。
她把自己的身份拎得很清楚。对于江秀珍现在的家庭而言,李之然既不是客人,更算不上主人。碍于血缘关系,这些年,那个家庭用表面的客气维系着和她之间微薄的情分。
“然然。”
李之然听见女人的声音,身体不由一顿。抬头就看见等在门口的江秀珍,准确地说,她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只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
李之然的步子变得轻快起来,影子终于失去了重量,笑着亲昵地嗔怪道:“妈,你干吗出来等我?我不是打了电话说马上就到吗?”
“想早点看见我女儿啊!”江秀珍摸了摸她的脸,生活在她掌心留下了粗糙的痕迹,摩挲得李之然脸颊生疼。
李之然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触碰,探头进屋里,闻到饭菜香。
“都开饭了啊?”她提着蛋糕往里走。
房子不大,但被精心收拾过,处处透着温馨。餐桌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正在吃饭。见她进来,男人点了下头。
“之然来了。”
“夏叔叔。”李之然跟男人打招呼。
夏侯旁边的男孩做了个鬼脸,小声说:“疯子来了。”
“怎么说话呢小凯!”江秀珍瞪他。
小凯不服气地反驳:“爸爸说她有精神病!”
夏侯脸上挂不住了,低声斥道:“你吃完了就给我回屋里写作业去!嘴碎得跟个娘们一样。”
小凯拔高了声音:“我还要吃蛋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