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随着孙公公的一声尖锐的吆喝，早朝开始了。

文武百官上奏禀事，随站位错落有致，有条不紊，并没多少争执，就在皇帝朱棣一个个决议下过去。

眼看着就要退潮，却没一个权臣站出来，奏请大运河新航道工程的事情，霍城终于还是忍不住从行列中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事奏请。”

终于，霍城还是忍不住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宋礼暗叹一声。

本打算让孙公公宣旨退朝的朱棣，看到霍城走出来，循例问道：“霍卿家，你有何事奏请？”

霍城躬身，禀奏道：“陛下，近日皇城内盛传一事，寇正并非前往勘察运河新航道的事宜，而是借此机会，逃离皇城，亡命天涯。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百姓们都说陛下看错人，不该选择寇正担任如此要职。”

既然奏章皇帝迟迟不批，圣旨没有下来，那他就只有主动争取。

之前就有不少人，反对寇正主管大运河新航道工程，想必他这次旧话重提，再加民声鼎沸，定会有不少重臣附议赞成他这一决定。

“臣恳请陛下革除寇正侍郎之位，以绝不实谣言，让工程项目能顺利进行下去。”

说到这里，霍城就没再说下去，等着其他重臣附议。

只要有人附议，自会有同僚推举他接管寇正之位，到时候他在圣上面前，表示愿意分忧解难，死而后已。

可等了许久，却没一人站出来，附议他的奏请。

这方霍城疑惑，甚至眼角余光，看到身旁几个同僚，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暗叹一声情况不妙的霍城，不敢再多言，等待着皇帝发落。

见没人出来，朱棣似笑非笑看了眼自作聪明的霍城，对文武百官问道：“诸位卿家，你们觉得此事如何？”

作为寇正的推荐人，工部尚书宋礼依旧第一个从人群中站出来，禀奏道：“陛下，这坊间谣传，臣还听到另外一个版本。就是说，寇正在新航道勘察之际，遭遇流寇山匪的袭杀，惨死荒野。据臣所知，这等无稽之谈，根本不可信。”

宋礼身旁的礼部尚书，李志刚从行列走出来，附议道：“宋大人说得没错，这坊间谣传不可信。虽臣非水利专业人士，但也听说，实地勘察需要一段时间。想必寇大人一直未归，可能在路上遭遇些许问题。”

宋礼继续附议道：“以臣对寇大人的了解，他绝不会但逃兵，哪怕艰难险阻，寇大人也会客服，回京复命。”

那一天深谈，还有寇正对大运河心挂的程度，宋礼相信，没谁比寇正更适合主管这一工程项目。

原先反对重用寇正的兵部尚书郑赐，亦是上前附议道：“陛下，宋大人和李大人所言极是。且临阵换将，本就是兵家大忌。臣觉得，还是等寇正回京，再做决定。”

见郑赐都附议他，宋礼有些惊异，但继续附议道：“陛下，据臣所知，大运河新航道工程的一应筹备，霍大人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如今就等寇正勘察回归，再商议一些航道修改细节，就能动工了。这临阵换将，万万不可。”

几位尚书附议，竟然皆是支持寇正，低着头的霍城脸色更是阴沉，却更不敢再多说一句。

“皇上，寇正在宫门外求见。”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从金銮殿外一层层传了进来，霍城脸色变得越加难看。

谁也没想到，寇正竟会在这等时候回到京城，还在早朝没结束前觐见皇上。

“宣。”

随着皇帝的一声宣，一身风尘仆仆的寇正和锦衣卫百户郭大春，很快就被带进金銮殿了。

一进金銮殿，郭大春就行跪拜之力：“锦衣卫百户郭大春，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隔半年，再如金銮殿，寇正的心很是复杂。

看到四平八稳，端坐在龙椅上的燕王朱棣，寇正就有种怒骂出口的冲动。

靠兵变来获取皇位的朱棣，哪怕有着皇族血脉，寇正并不认为，那是正统，只是一个谋朝篡位的窃国贼。

但大半月，跨越数百里，看尽朝廷山河，民生风情。

之前燕王叛乱发兵勤王，生灵涂炭，百业凋零，百姓流离失所，不知饿死多少人。

如今诸多城市，在新帝统治下，欣欣向荣，繁荣昌盛，且人人安居乐业，民生得计。

这一切，让寇正原先坚定尽忠的行心，出现了一丝裂痕。

只要天才苍生能安居乐业，龙椅上谁人坐着，又和他寇正有什么关系。

心神一个恍惚后，寇正也反应过来，却并没行跪拜大礼，而是拱手前身，恭声道：“罪民寇正，见过燕王陛下。”

见寇正竟然不行跪拜之礼，仅仅躬身拱手，文武百官都是一阵惊变。

兵部尚书郑赐更是站出来，喝道：“大胆寇正，见到吾皇，竟敢如此无礼。当真冥顽不灵，皇上这等狂妄之辈，就该退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这时，盯着寇正的朱棣，面容也有些变幻无常。

从寇正叫他燕王陛下，而不是皇上，他就听得出，寇正并没承认他的皇位正统三。

在金銮殿上，面对圣上，竟然还敢如此狂妄，当真找死。

在皇帝宣见寇正的时候，霍城就暗叹不妙，却没想到，寇正一出现，就惹起众怒，被群臣围攻，心里那个暗自偷笑。

只要皇上一言治了寇正不敬之罪，那大运河新航道工程项目，将再度回到他霍城的手里，丰功伟绩，封侯拜相，并非虚妄。

群臣的吆喝，皇帝那蕴藏着怒火的眼神，寇正仿若没听到没看到，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章，奏请道：“燕王，这是罪民历经数日仔细勘察，制定下的运河新航线线路图，还有一些奏请建议，还请过目。”

看着不管不顾，双手奉着奏章的寇正，郭大春那个震惊。

这大半月来，陪着寇正走南闯北，穷山恶水，他以为足以了解对方，现在却看来，还是没有。

见帝皇而不行跪拜之礼，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郭大春还真没想到寇正敢做出来。

“呈上来。”

随着朱棣的一声令下，群臣也住嘴，等待对寇正的发落。

看着孙公公拿走奏章，呈上燕王面前，寇正满脸自信。

这份奏章，可是他大半个月来，不辞艰辛，甚至好些次冒着生命之危，才得到准确的勘察结果，而针对新航道作出诸多修改，还有一些意见，绝对能让燕王满意。

从孙公公手里接过奏章，朱棣缓缓翻开，认真看了起来。

若这一份奏章，不能让他满意，数罪并罚下，寇正只有被诛九族，再无翻身的可能。

看着一条条建议，一个个备注，朱棣动容了。

“好，好，很好！”

接连说了三个好字，皇帝的心情很是不错。

“朕能得你这能臣，当真国家大幸。”

这一份奏章，所写的技术很多非专业人士不知，但朱棣却看得出来，比之前霍城呈递上来大运河奏章建议什么的，好太多了。

皇帝这一声赞赏，本来还想要挑毛病的文武百官，也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会儿，谁还敢说寇正的坏话，那就是自讨没趣。

“寇卿，就如你所愿。”

朱棣看向一旁候着的宋礼，吩咐道：宋卿，郑卿，若寇卿有所要求，你等尽力帮忙。这大运河新航道开凿，朕可就指望你等了。”

“是。”

从这一刻起，寇正正式为自己正名，从一个罪臣变成了皇帝器重的红人。

文武百官看向寇正的目光，和以前不一样了。

“退朝。”

随着孙公公的一声令下，早朝结束。

看着朱棣离开金銮殿，一直板着脸，未曾有半点畏惧的寇正，竟然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般姿态，固然死他还没承认燕王朱棣的帝位，而来是想要试探一下，新帝对他这欲要自杀他的罪臣，有多大的忍耐度。

经历此事后，虽说新帝对他是一口一个寇卿家，但寇正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

伴君如伴虎。

君王性情无常，特别对他这等辱骂过圣听，甚至行过刺杀之事的罪臣，更不会真得信任。

只要某一天，他失言或者没有利用价值，那就是惨死的时候。

“寇大人，我郭大春平生没佩服过几个人，你是一个。”

从地上站起来的郭大春，看着寇正道：“往后若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卑职。”

寇正点了点头，拱手道：“寇某人还要感谢郭大人，这一路上的帮助了。”

一路上，若没郭大春几个锦衣卫，寇正和老彭都不知死了多少波了。

“哪里的话，那都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客套了几句，见工部尚书宋礼走过来，郭大春也就告辞离去了。

“宋大人。”

寇正微微躬身，这朝堂上有谁能让他肃然起敬，也就只有宋礼。

“寇大人，你可真让本官为了捏了一把汗。”

若寇正再晚回来那么几天，霍城联络几位尚书，或者忠臣，再奏请临阵换将的话，真就麻烦了。

闻言，寇正一惊：“宋大人，何出此言？”

宋礼笑了笑，看向一旁垂头丧气，走出金銮殿的霍城。

见状，寇正也有些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