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的意思是:你穿的这身衣服,因当想到这里边一丝一线,都得来不易,当然不能随便浪费。”李柱器说罢从他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手谕来,对李卫道:“看来老兄还要多念些书才是。我先给你念念我刚给安徽百官下的手谕。”
李卫一听李柱器要念手谕,立刻着了慌,急忙道:“啊,这个。我说中丞大人,还是不要念了吧。下官读书不多,最害怕听这些个文绉绉的东西。你这么一念,岂不是等于给我念紧箍咒么?”
李柱器把脸一沉道:“什么紧箍咒?这是让你们懂得如何做一个清官,做一个好官的道理。所以兄弟亲自念给你听,方能让你记忆深刻。”说罢,对在座的几位官员道:“你们虽已经读过,这里不妨再听一遍,也可加深记忆,更理解本官的苦心。”那几名官员哪里敢说不字,皆连连称是。
只听李柱器清了清嗓子,念道:“本部院以廉勤率属,不尚酬酢周旋。于接见僚属之时,一再告以勤修已职,俯恤民艰,勿饰虚文,勿习奔竟,严切通饬各在案。至于衣服奢华,酒食征逐,尤宜切戒。本署院任京秩时,伏见朝廷崇尚节俭,宵旰忧勤,属在臣工,尤宜惕厉。近三年来,非朝会大典,不着貂裘,当为同官所共谅。若夫宴饮流连,最易愒时废事;况屡奉诏旨,停止筵燕,饬戒浮靡,圣谕煌煌,尤当恪守。为此申明前义,特启寅僚,无论实缺、候补,在任、在差,一体遵照。如竟视为故事,日久渐忘,即系罔识良箴,甘冒不韪。希恕戆直!此启。”
李柱器这篇文章虽然做得花团锦簇,可怜李卫在那边就得听天书似的,愣是一句都没听懂。加上连日奔波劳累,一边听着天书,一边上眼皮不住的和下眼皮打架,渐渐的合上眼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柱器只顾着卖弄自己的文章,竟没看到李卫睡得正香,直到李卫打雷似的响起了鼾声,这才放下手谕,脸色一黑,皱起眉头,对护兵道:“去把他叫醒。”
护兵走了过去,轻轻推李卫道:“李大人醒醒,李大人您别做梦了。这可是在巡抚衙门呢。”
李卫睡得正香,护兵又不敢使劲推这位皇上亲简的二品大员,所以连推了几下都没有推醒。那边李柱器等得不耐烦,骂道:“好一个废物!快些把他叫醒,难道让他睡到明天天亮么?”
那护兵急得没办法,急中生智,从头上拨了一根头发,塞到李卫的鼻孔中撩动了几下。这一招果然奏效,李卫连打几个喷嚏,醒了过来。他睡眼惺忪,看了看周围,咂了咂嘴,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忽然问道:“我这是在哪?”
在坐的几名官员都实在是忍不住了,发出轻轻的笑声。只有李柱器沉着脸道:“李大人,你好个出息啊。”
李卫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在面见巡抚,嘿嘿笑了两声道:“呵,中丞大人。我是个粗人,您这些个文绉绉的东西,我听着就和老和尚念经似的。一句也听不懂,反而越听越瞌睡。加着这些天赶路太辛苦,所以睡着了。还请大人见谅。”
李柱器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却将手谕递过去道:“这个给你,回去让你的师爷念给你听。听懂了,就按着这上边坐。至于验凭记档,交接上任一事,你什么时候改正了,本部院什么时候给你办理。”
李卫一听这话着了急,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中丞大人,你这可是不对了。我这个官是皇上让我做的,不是你让我做的。凭什么不给我记档,凭什么不与我交接?”
李柱器并没看李卫,捻着胡子,语气平静的说道:“皇上让你来做布政使,本部院也没说不让你做这个官。只要你像个做官的样子,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那你说,怎么才是做官的样子。”
“你面前的这几位就是表率。”
李卫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几位打扮得像叫花子的官员,冷笑道:“不就是穿一身破衣裳么?好啊,我穿!我穿!今个儿我李卫算是真长见识了!长大见识了!当官还有比谁的衣服更破的!”说罢一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签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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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一回到府上,什么话也不说,立刻把夫人唤来,让她从行李中找破衣服、旧衣服。可是别看李卫做官做得清,但穿了几年的旧官服还都保存的尚新,既不旧,也不破,甚至连补丁都没有一个。李卫和李夫人两个人在屋子里翻腾了半天,把衣服扔得满屋子到处都是,就是找不到一身能穿到巡抚衙门去的破衣服。
李夫人一边找一边埋怨道:“这些衣服已经够旧了,你还要找多旧的?再旧还能旧到哪去?”
“不行,不行,还不够旧,”李卫一边在行礼中翻腾衣服一边道:“你没瞧见安徽这帮当官的。真不知道这几天他们是从哪儿找来的破烂,一个比一个寒碜。别看我当了一辈子清水衙门官,还真难找出几件象他们那么破的衣服来。”
李夫人一屁股坐在床上道:“可累死我了,不找了,再找也是这几身了。干脆,就穿这身衣服上去。看抚台能怎么着,家里就这些衣服,难道还让去买个破烂衣服不成?”
李卫听了这话停了手:“哎,你这个主意出得好。不如就去买一件旧官服。又省钱,又省事。你去把顾祥叫来,和我一起去沽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