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早晨七点半,周何夕被闹铃叫醒。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完毕,顺手将头发帮成马尾,就哈欠连天的出门了。
楼下有间早餐铺,周何夕在那里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边吃边往电视台的方向走。
她住的小公寓距离电视台只有两站路,早高峰期间,走路比开车要快。半道上,手机响了。
周何夕一看来电显示就笑了,心情愉快地接听。
“陆警官一大早打电话请安来了?”
“嗯。”陆嘉阳倒也配合,漫不经心地问,“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
“真的?”陆嘉阳知道周何夕的睡眠状况,不太相信。
周何夕笑说:“你要不然在我家里装个监控得了,二十四小时盯着我。”
“装监控太麻烦。”陆嘉阳正在开车,留意着前方路况,打转方向盘驶进左边路口。他抬头看了眼前方罗湖分局刑侦支队的大楼,不紧不慢地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搬来和我住。”
“咳咳……”周何夕被口里的豆浆呛了一下。
陆嘉阳已经知道她的答案了。
“我开玩笑的。中午有时间吗?一块吃饭,我去接你。”
周何夕缓过气来:“看情况吧,到时候联系。”
“嗯,挂了。”
车已经开进分局大门。陆嘉阳摘下耳机,刚下车,就被队长赵乾坤逮住了。
“来得挺早啊!”
陆嘉阳抬起头,看见赵乾坤正趴在办公室窗口,一脸慈祥地盯着他。
赵乾坤四十出头,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嗓门大。大嗓门的人通常脾气急躁,赵乾坤也不例外,不过他的急躁识时务,看对象。面对陆嘉阳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他会采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攻势。
就像现在,陆嘉阳成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要吃早餐自己去食堂;我家里不方便借宿……”他顿了顿,补充一条,“想借钱先把上个月欠我的那五千还了。”
赵乾坤佯作不悦地瞪他一眼。
“你看你说的,你师父我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吗?”他摸着自个儿的小平头,把谈话拉回正题,“你别上来了,去跑一趟交通事故现场。”
陆嘉阳困惑地微微皱眉:“这不是交警队的事吗?”
“是啊。不过这回事故死了人,他们队里的法医又在休产假,人手不够。加上事故发生点又刚好在我们区,他们就管我们借人。我让许洲过去了,他斯斯文文的,脾气好又老实,我怕他镇不住场,你也去一趟。到时候机灵点,不该我们的麻烦,别让人家甩锅。”
在偏僻的地方出了交通事故,尤其是闹出人命,肇事司机一旦逃逸,抓捕起来就很麻烦。死者家属又极容易情绪失控。搁在哪儿都是个头疼的事。赵乾坤怕许洲犯傻,最后把这案子惹回队里。
陆嘉阳很清楚自己师父的想法,他揉了揉眉心问:“地点在哪儿?”
“莲湖路罗湖一村。”
发生车祸的中心现场已经被交警封锁,只留出一条车道供来往的车辆通行。几名交警一边指挥交通,一边驱散围观的群众。
“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不要妨碍交通!”
一辆黑色丰田普拉多缓缓驶来,停在距离事故现场十几米外的路边。
陆嘉阳开门下车,大步流星地走向人群围观的中心。
一名年轻的交警拦住他。
“哎,你干什么的?别乱闯!”
陆嘉阳看了他一眼:“新来的?”
“我……”
法医许洲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叫了声:“陆队!”
严格来说,陆嘉阳是副队,但中国人的习惯,职称里有个副字不大好听。所以非正式公开场合大家一律叫他陆队。陆嘉阳和赵乾坤都不是在意细节的主儿,而且这对师徒一致认为两个字比三个字听着简单顺耳,也就随他们叫了。
“您就是陆队啊……”
年轻交警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他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瘦高的男人,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但神态和气质里却蕴藏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
“不好意思陆队。”交警尴尬地缩回拦住他的手,“久仰大名,听说您是我们全市破案率最高的……”
“客气了。”
陆嘉阳平淡地点了下头,绕过他往里走。
事故现场比他预想得还要惨烈:起火的事故车已经被烧成了铁架,驾驶座上的人也成了烧焦的肉块,勉强能看出个人形轮廓。
“哟,陆队,好久不见。”来打招呼的是交警支队第三中队的队长郭海平。
“郭队。”陆嘉阳和他简单打了下招呼,“我们队长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赵队太客气了,许法医能来已经是帮大忙了。”
许洲扶了扶眼镜说:“死者身体被毁坏得太严重,无法判断身份,我提取了他的皮下组织回去做DNA检测。至于死者的死因已经很明显了,我想尸体不用进行进一步解剖了。等确定死者身份,就能通知家属。”
“好好好,我们等你的消息。”
陆嘉阳四处看了看:“这附近的监控呢?”
“这条路偏,沿途监控本来就少。那里前段时间安了个电子眼……”郭海平指了指斜前方的电子监控,“不过前几天出了故障,连同交通信号灯都废了。他妈的,真是坏事成双。这回上哪去找肇事司机!”
陆嘉阳听完没说话,他趴在地上仔细观察路面的痕迹,而后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模拟事故发生时的情况:事发时,事故轿车的车速应该不低于八十码。当它从路口穿过,右边突然冲出来一辆车,直接将它撞出去十几米,车头正好甩在信号灯上,整个车前盖都卷了起来。如此猛烈地撞击最终造成车身起火……而肇事车司机慌忙逃逸。
看来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逃逸案。
陆嘉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掌心的灰。他无意侧了下头,目光正好和车内驾驶座上的尸体对上。
陆嘉阳盯着尸体看了会儿,忽然伸手问郭海平要了副手套。
“怎么了?”
郭海平有点纳闷。只见陆嘉阳戴上手套,上半身钻进了车内。
一个大活人和一具焦尸亲密接触的画面让郭海平有点不忍直视。
“陆队,尸体的情况许法医刚刚已经……”
“我知道死者的身份。”
陆嘉阳从车里钻出来,手上多了一条粘黏着皮肉的细金链,链子下面吊着一一块方形的平安符,是黄铜冒充的足金,已经被烧成了一块黑炭。
陆嘉阳掌心微微收紧,眼里滑过一丝不忍,但语气依然很平静。
“死者叫胡云东,外号,小九。”
周何夕刚踏进电视台大门,就看见同事胡佳带着摄影记者老孙急冲冲地往外跑。
“怎么了这是?”
老孙回头答了句:“有新闻!”
周何夕倒觉得稀奇:“什么大新闻跑得这么快?”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苏馨子正好路过,搭腔说:“好像今天凌晨出了起车祸,听说车身起火,里面的人都被烧焦了。”
周何夕是跑公检法口的记者,见过命案现场无数,光听苏馨子的描述便能联想到画面,忍不住皱眉:“这么惨。”
苏馨子耸了耸肩。
“这个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惨事发生。噢对了,我昨天晚上炖了老鸭汤,一个人喝不完,给你带了一份,放你桌上了。”
周何夕笑眯眯地:“谢谢。”
台里三楼有个咖啡厅,供员工平时休息。
现在时间还早,周何夕提上保温盒和苏馨子一块去咖啡厅里坐着。
周何夕埋头喝汤,任凭苏馨子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在她身上扫射,自安然不动。终于,苏馨子先沉不住气了。
“你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
周何夕抬起头:“这个问题你不应该去问你男朋友吗?”
“哎呀,快点!”
周何夕有点无奈,认真端详起眼前这个有公主病的女人。
苏馨子是适合吃主播这碗饭的,天生一副好嗓子,脸生得端庄又艳丽。端庄表现在镜头里,艳丽展露在生活中。所以观众缘和男人缘她都不缺。
不过万事万物讲究平衡,苏馨子在同性当中人气低迷得惊人,整个电视台,除了周何夕,她没有第二个女性朋友。因此她在台里的闲暇时间,基本上都用来逗周何夕,算是增进感情。
“看出来了吗?”见周何夕半天不吭声,苏馨子没耐心了。她拨了拨头发,得意洋洋地秀出脖子上漂亮的心形粉晶锁骨链,“漂亮吗?”
“漂亮,很配你。”周何夕顺口问了句,“男朋友送的?”
苏馨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指哪一个?”
“……”周何夕被噎了一下,不太确定,“送你香奈儿包那个?”
“那都是上个月的事了,早分了。”苏馨子摸着脖子上的项链,神色得意,“这条项链是我的情人送的。”
旁边有两个实习生端着咖啡路过,听见这对话不免投来复杂的眼神。但苏馨子不在乎,转头大大方方地看回去,笑得纯情又妩媚,生生把两个刚出校园的小姑娘盯得不好意思,低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