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哈哈哈,老杜啊,你这可是难得啊,居然来找我办事!”方海哈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的是稀奇啊,说吧,只要我能够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帮。不过提前说好,关于你退休和带徒弟的事情,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京剧社想要发展,就必须得有新鲜血液,这就是咱们京戏几百年来的传承,不能断,这个节骨儿眼上,你可不能给我掉链子、撂挑子啊,‘传宗接代’的工作你必须得给我做好,不要有思想包袱嘛!”
杜衡怎么会不明白方海的那点儿小心思,懒得去揭穿他,而是借着方海的话头继续说道:“对,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传承和新鲜血液的事情的,咱们社里的白芷是不是你们派出去慰问演出的,人家小姑娘今天紧赶慢赶回来准备报名参加海外巡演的选拔,就因为没赶上点儿,你们就剥夺了人家的资格啊?凡事总得请究个特殊和例外吧?”
方海笑着指了指杜衡,“我看出来了,你是在我这里走后门吧?”
“什么走后门,我只不过是替人家小姑娘伸冤来了。机会面前人人平等,真刀真枪的比拼不怕,怕的就是你这心里有什么猫腻儿!”杜衡和方海说话很随意,两人是老兄弟了,自然没那么多顾忌和禁忌。
听到杜衡的话,方海并没有生气,而是站了起来,缓缓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事情嘛,你就别管了,小白的师傅曲莲刚刚还在我这里争辩了半天呢。这事儿啊,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不过她错过点就是错过了,我这一碗水总得端平吧?”
“那是你的问题,今天你得给我交个底,有没有可能让小白补一次,这机会可是难得啊,小白来到咱们梨园京剧社又不是一年两年了,是个上进的孩子,总不能让人家遭受这等不公吧?”杜衡认真地说道。
“你看看你,老家伙还跟我急上了,你和小白的师傅不会是窜通好了的吧?我记得你俩年轻那会儿,可是眉来眼去的啊!一个说我不公,一个说我徇私,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和社里的其他领导已经勾通过了,大家都同意给白芷一个机会,正好你来了,我可以告诉你,三天后上午九点,给小白一个机会。”方海笑呵呵地说道。
“去去去,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靠谱,这话也就能在咱们这里说,要是让胡桃知道了,我还不得被赶出家门啊?话别乱说啊!得咧,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走了,别送啊!”
杜衡得到了讯息,然后就直接站了起来,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等等,着什么急?正好你来了,还有事要找你呢,社里今年刚招了几个毕业生,你到时候物色物色,看看有没有能够相中眼的,到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让他跟你,你可不能藏私,把所有的真本事可全得给我拿出来啊!”
“知道!”杜衡说道。
方海想了想,从他那办公桌下面拿出一盒茶叶,直接裹了张报纸,递到了杜衡的手里面,“这是我托人带回来的西湖龙井,明前的,不便宜呢,你拿去喝!”
“嘿嘿,这不会是受贿得来的吧?我可告诉你,行贿受贿那是犯法的!”杜衡话虽如此说,但是却一直夺过了方海手中的茶叶罐儿,宝贝似的直接抱在了怀里面。
方海佯装着把脸一板,很不客气地说道:“滚蛋,爱要不要,这可是我儿子在那边工作孝敬给他老子的,还受贿,你要是不想要我可收回去了,不识好人心。哦,对了,杜老爷子的病怎么样了?”
杜衡直接一把就抢了回来,然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不太理想,医生说各项器官都衰竭了,没办法了。”
方海的神情一黯,“小仲呢,回来了吧?”
“听香儿说,今天下午刚下飞机,直接就去了佑安医院,此时应该在老爷子那里吧!”杜衡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
方海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安慰着说道:“老爷子前半辈子吃尽了人间疾苦,后半辈子享尽了人间富贵,这辈子,值了。”
“好了,不聊了,晚上我去医院,你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人家小白,别让人家小白在那里担惊受怕的。”杜衡提醒道。
方海点点头,“行,我这就通知她!”
杜衡笑了笑,抱着那罐茶叶出了方海的门。
门外,杜香鬼鬼祟祟地探着头,观察着杜衡这边,杜衡没好气地说道:“香儿,小白的事情解决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好咧,老爸,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的。”杜香脸上已经乐开了花儿,然后掏出电话,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芷。”
白芷接到杜香的电话的时候在自己的宿舍里面,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梨园京剧社还从未为一个人破过例,她的心中有些失落,觉得自己希望不大,听到杜香在电话里说了之后,白芷也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差点儿就跳了起来。
“怎么,事情解决了?”申姜娴熟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烟和火,吞吐了起来。
白芷看了看申姜,柳叶细眉微微地皱了皱,“师兄,你怎么开始吸烟了?这对你的嗓子不好!”
说着,白芷就要拨申姜的烟,申姜笑着躲了开去,“愁得不行,我听朋友说最近有一个赚大钱的机会,保准能够大赚一笔,我想争取一下,只不过你也知道的,我这手头有些紧,白芷,能不能先借我五万块钱?你放心,等我挣了钱了,一准还你。”
申姜来是有目的的。
申姜通过外面的关系,争取了一个赚大钱的机会,他三天两头的往外面跑,练功也荒废了,白芷觉得申姜稍微有些变了,变得自己有些不太认识眼前的这位师兄了。
白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攒的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然后直接递到自己男友手中,对着申姜说道:“省着点儿花。”
申姜眼中泛着喜色,接过来之后在白芷的脸颊上轻轻地一啄,乐呵呵地说道:“嘿嘿,好,好好,你放心,白芷,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等我把那笔生意做成了之后,我就回来娶你!到时候你就不用唱这破戏了,我带你到全世界各地去旅游去。”
白芷心中有些不悦,但是听到申姜的允诺,她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云。
“那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过两天你还要参加选拔呢,祝你成功!”说着,申姜拿上钱就离开了,只留下了白芷一脸的无奈,她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喜欢的师兄变了,至于是哪里变了,白芷也说不上来。
佑安医院。
杜仲醒了过来,刚才实在是太疲惫了,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他看到了爷爷那苍老的面颊,脸上露出了一丝愧疚之色,没能跟着爷爷一起学胡琴,这是杜仲心中隐隐的伤痛,更是爷爷杜松、老爸松衡甚至是杜家人的伤疤。
现在爷爷将不久于人世,杜仲的这种负罪感越来越强。
“爸,妈,小妹,你们都来了?”
看到杜衡、胡桃还有杜香的出现,杜仲揉了揉有些懵忪的睡眼,对着家人笑了笑。
胡桃有些疼惜自己的儿子,“小仲,你要不先回去睡一觉吧,晚上我和你爸在就行了。香儿,你要不和你哥先回去?”
杜仲摇摇头,“我不累,没事,我一直在国外,很少有机会陪着爷爷,现在陪着他,和他说说话就行。”
杜衡看了儿子一眼,眉头略微地皱了皱,估计这个很是细微的表情被自己的老婆给看到了,胡桃直接在暗地里捅上杜衡一下,关心地说道:“这里就交给我和你爸了,放心吧。”
正在犹豫的时候,杜松的声音响了起来,比之前听起来更加地的虚弱无力,杜松在病床的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嗯,不错,一家人都到齐了,很好啊,现在就算是死,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老爷子,你一定能够长命百岁呢!”杜香语气轻松地说道,只不过对于她来说,话说得很轻松,可是她心里却是很不轻松,爷爷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她这么说,只是在哄自己的爷爷开心。
杜松摇了摇头,嘴角艰难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杜松对着儿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带着你胡琴了吧?”
杜衡点头应道。
“拉一段《万年欢》吧。”
“爸,您得多注意休息。”杜衡心底有些不安,老爷子这会儿要听《万年欢》,兆头不怎么好啊!
杜仲知道听胡琴的音是他老人家的念想,说得再不好听一点儿,这《万年欢》恐怕是老爷子唯一的遗愿了,杜仲对着老爸说道:“爸,爷爷想听,你就拉给爷爷听吧!”
很快地,胡琴的声音响了起来,只不过原本应该是欢快的琴音中多了一丝的凄婉,更是多了一种莫名的悲凉。
杜松干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然之色,他那看起来有些浑浊的眼睛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嘴唇则是一直在不停地喃喃着什么,杜仲贴近了爷爷的耳边,大概只能听到一些。
“白薇,对不起。”
“师兄,对不起。”
……
爷爷的嘴里面一直在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话,但是并没有懂杜松口中呢喃、心中愧疚的两个人是谁,爷爷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然后那空洞的眼睛渐渐地变得黯淡了起来,嘴角微微地上扬,保持着当下的笑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曲终了。
杜衡已经是泪流满面,而此时他将自己的那把胡琴放在了杜松的身边,哽咽着说道:“爸,您一路走好。”
此时杜香和胡桃母女俩已经哭成了泪人。
杜仲轻轻地将爷爷的洁白床单给爷爷盖上,此刻的他心如刀绞一般的痛,自己回来,只来得及见爷爷一面,痛哭?不会,杜仲感觉自己的的心要死了,而自己才是让爷爷最失望的那个人。
杜仲望着外面,初秋的夜已经很深沉,尽管还带着炽热的燥热,但是此刻的他觉得心里面无比地冰凉,杜仲坐在爷爷的病床前,望着爷爷,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冻得发僵,一种揪心的痛从他的心底开始蔓延。
杜松走了。
曲终人散,杜松离开得很安详,至少从他脸上的笑容来说,杜松了无遗憾……
两天后,梨园京剧社。
在宿舍精心准备了两天之后,白芷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然后参加了海外巡演的选拔,只有她一个人参加的选拔。
白芷十分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选拔机会。
面对着几个评委,白芷很不好意思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然后从密封的箱子里面抽了张纸条,纸条上面有她要表演的曲目。准备了几分钟之后,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白芷表演的这一段是梅派的代表曲目《贵妃醉酒》选段,这贵妃醉酒又叫百花亭,胡琴定弦引音,白芷手中折扇轻摆,动作行云流水,曲调哀婉凄转,唱腔更是让所有的人眼前一亮。
一曲表演结束,掌声雷动。
白芷的表演很成功,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等着评委的点评,所有人对白芷的表演非常满意,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白芷的师傅曲莲发话了。
“小白啊,你今天的表演还算不错,咱们梅派的表演手法都有了,梅派要求每个字有固定唱腔、每个唱腔有固定动作,这些你做得都很到位,但是,就是你在唱腔的音准上面,还是稍微有些弱啊!”
白芷的老师曲莲是过拜师的梅派子弟,当然也是京剧社里正儿八经的台柱子,曲莲全程几乎是皱着眉头听完徒弟的表演,对于她来说,徒弟的表演还差了些火候,而在这些评委当中,别人不能批评白芷,但是曲莲能。
白芷是曲莲的徒弟,也是磕头奉茶拜过师的那种,曲莲对白芷也是倾囊相授,甚至可以说是视如己出,在曲莲的心里面,现在能够对京戏感兴趣的年轻人不多了,而白芷是这凤毛麟角之中天赋最高、兴趣最浓的徒弟,也是最刻苦的那一个。
曲莲在白芷的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她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自己所学所会的一切全部都传承下去。
有了曲莲的点评之后,对白芷的选拔也结束了。
“师傅,不好意思,给您丢脸了。”
下来之后,白芷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等着自己的师傅,看着师傅,白芷脸一红,师傅的批评并无不妥,音准方面一直是她的短板,她只得虚心接受,曲莲是白芷尊敬的师傅,如果说这几年对白芷帮助最大的人是谁,绝对是眼前的这位师傅。
曲莲直接摆了摆手,安慰着自己的徒弟说道:“这个倒是其次,你在音准方面的把握还是差了一些,这个必须得改。嗯,这么说吧,唱念做打四功之中,这唱功对我们旦角来说是最严峻的考验,你必须要想办法尽快自己的这块短板给补上了,要不然,对你今后的发展影响很大。”
看到徒弟一脸虚心受教的态度,曲莲也不好意思太过于苛责自己的爱徒,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道:“看来得给你找个人,好好地给你扳一扳了。”
白芷点点头,她也期望如此。
“原本是想着要让你跟杜师傅的,让杜师傅给你好好地正一正音,只不过杜师傅现在家中有事,只怕是没这个时间,要不等过段时间,等杜衡师傅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我到时候让他帮着你纠一纠你现在的问题。”
杜香爷爷去世的消息白芷一早就已经知道了。
两天之后,也就是在杜家爷爷出殡的今天,白芷提前来到了申师兄的宿舍,从自己回来的那天晚上之后,白芷也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申师兄了,而听人说,这几天申师兄天天出去喝酒,一天醉醺醺的。
作为自己最好的闺蜜,白芷觉得自己应该和申师兄,于情于义都必须要去送一送老爷子的,当白芷给自己的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申姜并没有接电话。
等白芷推开申姜宿舍门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酒味传来,白芷的柳叶俏眉直接皱了起来,白芷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这个男朋友突然间变了,变得有点儿不求上进,而且整天沉迷于烟和酒之中,不能自拨。
看到申姜很没形象地躺在床铺上,白芷直接拉开了窗帘,强烈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照了进来,白芷看到申姜那副烂醉的样子就有点儿生气了。
“申师兄!”
申姜爬了起来,看到了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是小白啊,不好意思,昨天晚上陪几个投资商吃饭,多喝了几杯,你这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