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京剧院的公告栏旁边,挤满了人,今天出第一阶段选拔的成绩。
白芷很是紧张,这个机会对于她来说很是重要,白芷虽然知道自己在音准方面存在着问题,要是名列榜首的话不可能的了,但是她还是想要看看自己和最好的那位差多少,白芷是个要强的女孩,她既然要做,那就必须要做到最好。
“白芷!”
就在这个时候,白芷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纤腰被人给搂住了,而耳边响起了自己熟悉的调侃声音:“亲爱的,一个人来看榜啊?来来来,让相公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
白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不用问,能够和自己如此亲昵无间的自然就是住一个宿舍的好闺蜜杜香了,杜香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只不过杜香脸上的笑容很淡,看来失去亲人的那丝悲伤还是没能完全冲走。
“别闹,马上就要放榜了。”白芷很不客气地把杜香的“咸猪手”直接打落,然后问道:“你家里的事儿都处理完了?”
杜香点了点头说道:“处理完了,爷爷走了,还有点儿不习惯,一回到家里全是爷爷的影子,所以我就跑出来了,这几天就准备在宿舍住下了,陪你!”
“这么好啊!”白芷开心了。
“那是自然,谁让咱们是铁瓷呢?哦,对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那个帅气的哥哥回来了,不过可惜,那天你没见到他。”杜香兴奋地说道。
白芷笑着调侃道:“帅?能有申师兄帅?”
“呵呵,比申师兄帅多了好吧?你看看我,你就知道我们家的基因优秀着呢。哦,对了,这几天我家里有事,你比赛那天我没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两个女孩之间聊得很是亲热,而这个时候,剧院的人则是拿着一张红纸则是直接贴在了上面。
看到第一个名字,杜香乐了,不是别人,排在第一名的就是她自己,而让白芷感到意外的是,排在第二名的就是她,看到两人名列前茅,杜香和白芷同时都很开心,尤其是杜香笑得最开心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拿第一名。
“铁瓷,走,我请客,东来顺!”杜香很开心,很是豪爽地说道。
白芷假装不开心地白了杜香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别太嚣张,我告诉你,这次让你侥幸拿了第一名呢,不过这个头衔我迟早是要拿回来的!”
杜香笑了笑,“我不管,反正好不容易拿了个第一名,很开心的好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那张红榜的旁边,一张纸写着通告两个字。
“什么呀这是?”
杜香看了两眼,然后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而此时的白芷看到之后,心里一阵惆怅。
申姜被开除了。
那张通告上面的内容大概如下:梨园京剧社于10月5日在天园剧场的演出,由于申姜酗酒未按规定时间到岗,性质恶劣,影响严重,经梨园京剧社团领导的一至同意,开除申姜,即日起生效。
看到这里,白芷感觉自己的心碎了。
终究,自己的申师兄还是走上了这一步啊,杜香有些不解地问道:“白芷,这是怎么回事?申师兄怎么被辞退了啊?”
白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申师兄最近的状态不对,经常外出会友,而且每次回来都要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我已经跟他说了好几次了,可是他就像是钻进钱眼里面了,根本就不听劝。”
“他可是咱们团里面最有天赋的啊,白芷,走,咱们不能就这么看着申师兄如此堕落下去,要不找他好好聊聊,向团里的领导认个错?”杜香急了,在她的心里面,依旧没有放得下申姜。
白芷点点头,“确实需要好好地聊一聊了。”
就在他们准备去找申姜的时候,从远处跑来一个团里的人,看到白芷,就有些慌慌张张地对着白芷说道:“白芷姐,申师兄去领导办公室闹去了,要领导给他一个说法。”
什么?
顿时,白芷和杜香都慌了,这申师兄倒底要干什么?这么一闹,不是把事情闹得更大了吗?到时候就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杜香一听,咬了咬牙,赶紧就朝着团里的领导办公室跑去,白芷一看,也跟着跑了过去,而此时大家一听,也准备凑个热闹。
此时,在方海的办公室。
方海正在研究着海选名单,突然间他的门被打开了,申姜气哼哼地冲了进来,看到了方海,更是毫不客气地对着方海说道:“方经理,为什么要开除我?我申姜为咱们梨园京剧社工作了这么多年,一点儿情份也不讲吗?”
对于申姜的态度,方海没有急躁,更没有动怒,脸上神色如常,更是端起了放在办公桌上面的水杯,轻呷了一口,“梨园京剧社成立数百年来,从来没有开除过一个人。因为梨园行的人都兢兢业业,都把戏台当生命,把梨园行当事业。而且,他们热爱着自己的事业。”
“我也热爱我的事业,要不然我干嘛来这里?我从小练功,汗流过,血也流过,我也想着要出名成角儿,就因为我误了一场戏,所以就开除我?我不服!”
申姜帅气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因为激动面容泛红。
申姜是个要脸面的人,离开梨园京剧社是申姜早就已经谋划好的,但是他要走,就必须要风风光光的走,而自己这么走,走得很憋屈,很丢脸。
“没错,你确实付出过,但是你没珍惜,申姜,看看你最近,你可曾早起吊嗓?你最近可有腰腿功?把子功你有多久没练了?毯子、髯口功,帽翅、翎子功,你有多长时间没碰过了?申姜,你是有天赋不假,但是练功就得勤修不辍。你看看你最近都干了什么,酗酒,吸烟,还泡酒吧、迪厅,你看看现在从上到下,哪里有一点儿还有咱们梨园行的精气神?”
方海越说越激动,他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压着的怒火直接喷发了出来,怒其不争,方海的声调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则是变成了对申姜的斥责。
“开除你,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而是经过团里的领导一致同意的。申姜,你让我们失望了!”
方海冷冷地说道。
方海很愤怒,当初申姜从学校毕业到了梨园京剧社,可谓是意气风发,方海对申姜其实是抱有很高的期望的,但是没成想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方海的心里面满是愧疚和自责,他其实并不想开除申姜,不忍看着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浪费自己的才华。
方海也曾想过要劝一劝申姜,但是申姜已是去意已决。
“让人失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申姜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一天天挣着个三瓜两枣的,还以为我很稀罕吗?唱戏,唱戏才能挣几个钱,我不想就这么一直唱下去,就算是我唱得再好,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唱戏的,有前途吗?对不起,方经理,我喜欢唱戏,但是我连饭都吃不饱,还唱什么戏?”
方海怔了怔。
唱戏,唱一辈子的戏,是他们的事业,更是他们的毕生追求。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社会的价值观和人生观都开始拜金了?就像是眼前的申姜,能够说出这番话,估计也是绝大多数人心里不敢说出来的心声。
方海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学戏很辛苦,但是他们很开心,就算是每天只是吃两个窝窝,他们也能够做到苦中作乐,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要好好地传承下去,执此信念,别无他二!
但是,现在怎么了?
是这个社会变得轻狂浮躁了,还是自己变得因循守旧了?
听到了这里,方海的心也已经沉到了谷底,面对着这个曾经自己认为最有天赋能够成为名角的申姜,方海已经彻底地死心了。现在,方海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申姜已经用行动做出了他的选择,而他方海也有了自己的割舍。
他对着申姜说道:“申姜,路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团里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还请你以后好自为知。”
申姜突然间笑了起来,然后狂傲地说道:“好,好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再开条路!其实我早就不想干了,唱戏太辛苦,又不赚钱。也好,换条路爷照样还能再能东山再起!”
申姜正要准备扭头而走,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刚刚走进门的杜香和白芷。
“申师兄,你真的决定要走?”杜香问道。
申姜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说道:“没错,走。反正我在这里也没几个人看我顺眼的,还留下来做什么,惹人厌吗?”
“可是、可是……”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杜香这个时候居然变得有些结结巴巴了起来。
申姜则是一副很潇洒的样子,酷酷地说了一句戏文,“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 日后江湖相见 自当杯酒言欢,后会有期。”
申姜看了白芷一眼,然后二话不说,直接离开了方海的办公室,白芷则是直接追了上去,方经理的办公室,看热闹的人群散了,只留下了杜香。
方海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上,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愤怒,只留下了深深的失落和懊恼,看到杜香,方海则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抽出烟点上,吞吐了两下,对着杜香意味深长地说道:“香儿,这时代是真的变了,你说咱们这京戏还能一辈一辈的传下去吗?”
杜香沉默了。
从学校出来,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女了,眼看着戏曲学院刚毕业的学生转行做了表演的更是大有人在,能够坚持学戏唱戏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申师兄这样半途而废的更不是在少数,毕竟,现在的年轻人能够坐下面静静地听一码戏已经是很难了。
“方叔,咱们这可是国粹啊!”杜香很没信心地说道。
方海绝对是有感而发,这段时间他去招聘,已经很少有人来剧社工作了,听戏的年轻人太少了,而且时代的节奏越来越快,那些年轻人喜欢的都是一些快餐的文化,像他们这种传统的艺术,几乎变得是毫无问津了。而且再加上经营剧团,越来越入不敷出,方海对京戏也开始缺乏信心了。
一支烟抽完,方海直到烟灼手指了才反应过来。
白芷跟着申姜回到他的宿舍。
申姜的脸上依旧是愤怒无比,他将自己的东西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就要准备出门,在门口,申姜被白芷给拦了下来。
“白芷,对不起,这剧院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呆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申姜一本正经地说道。
走?
白芷从来没有想过。
申姜叹了一口气,激动地说道:“看看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这京戏马上就要入土为安了,不是我不认真对待我的工作,每当上台的时候看到底下坐着几个稀稀松松的观众,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
白芷心中也是一酸,申姜的这种感受她又何尝没有体会得到?
演员最大的认可是什么?
那就是观众的掌声,可是就连观众都寥寥无几,这对于每一位演员来说都是一种非常痛苦的煎熬。
“申师兄,唱戏对我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而是我的事业,我知道你喜欢唱戏,喜欢舞台。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离开了舞台都去挣大钱,那么谁来坚守我们的事业,谁来坚守京戏传承的使命?”白芷缓缓地说道。
申姜虽然早就已经知道白芷的想法,但是两人多年来的情侣关系,并没有让白芷做出任何改变,而是自己在让她做出选择的同时,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京戏。
申姜苦涩地笑着说道:“我还没有那么伟大,况且像方海那样的人还有很多,为什么是你我?你知道吗?只要你往前迈出一步,这个世界会更美好,凭你的资质、条件还有功底,演戏对你来说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成了大明星,比什么都好!”
申姜知道白芷已经拒绝过好几波的星探了,白芷的气质和样貌实在是太好了,即使是在戏曲学院的时候,她也是能够鹤立鸡群的那种。
白芷是个不易被说服的女孩,即使是作为男朋友的申姜,也是不可能的。
“我喜欢唱戏。”
白芷淡淡地回道,这是她始终如一的答案。
申姜苦涩地摇了摇头,看着白芷那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坚定,申姜笑了,笑得很无奈。
申姜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很透彻了,这一走,也就意味着他将不会再回来,而他和白芷之间的关系,也有可能完全回不到从前了。
白芷点了点头,白芷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
看着申姜消失的背影,白芷知道,这个男人在自己的心里面已经走远了。
这个时候,白芷想到了一段别人说过的话。人生本就是一个舞台,无论戏里戏外,总会有形形色色的故事落幕和展开,不管你如何站位,怎么走台,赢得尊重和掌声才是真正的出彩,做人的成功和失败,不在于自己对自己的肯定和青睐,而在于众人的评价和看待,无论你有声无声,生命之旅都会被时光烙印和记载,不管你面向何方,善良和仁慈永远是一个人最美的姿态。
杜仲从悲痛中醒来,睹物思情,杜仲又想到了爷爷。
突然间,杜仲想到了自己答应了爷爷要修好那把已经坏掉的琴,杜仲从爷爷的屋子里面搬出了那个看起来有些沉旧的琴盒。
琴盒由于长年未动,此时上面已经落满了浮尘,杜仲拿了块抹布将这上面尘封的浮尘轻轻地拭去,然后试着打开了琴盒。
此时,在琴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胡琴。
这把胡琴用的时间很长,不到三尺的琴身,琴杆上面满是历史凝重的牙黄色,这是来自于福建闽侯的紫竹,这种紫竹需要5年以上时间的自然生长,是做京胡琴弦的最佳材料。琴筒同样也是五年以上的毛竹料,而蒙在琴筒上的蛇皮是生活在武汉汉江口的乌鞘蛇,蛇皮“黑如炭、白如线”,是蒙皮子的上佳材料。采用的胶是鱼鳔,一看就是手工熬制的,马尾用的是草原上的野马,选材真,做出来的东西才真。
琴是好琴,只可惜的是,琴杆却是断成了两截,而琴弦也已经绷断了。
杜仲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凝色,这把琴杜仲知道,就连老爸杜衡都休想要动一下这个琴的琴盒,杜仲小时候还以为这里面藏着的是爷爷一辈子的积蓄,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里面仅仅只有一把坏掉的胡琴。
杜仲小心翼翼地将这把胡琴拿了出来,放在手中,感受着这把琴的厚重,杜仲仿佛能够从那琴杆上面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触动。
自己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动过胡琴了。
而这把琴,杜仲并不知晓它的来历,杜仲知道,这把琴却是一把有故事的琴,杜仲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神色,看着断琴,杜仲莫名地觉得心里面很踏实。
而在琴盒之中,杜仲还发现了一张被保存得很好的泛黄的照片,照片是黑白色的,照片上面是两男一女三个人,女孩站在中间,显得有些小巧可爱,而且杜仲觉得这女孩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男人中的一个便是杜仲的爷爷——杜松。
杜仲知道,这把琴里面应该有一个故事,而这段故事,却是已经沉尘已久的故事。